——他看不见了。

如此突然。

他伸手在自己眼前左右摆了摆，他知道自己睁着眼，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漆黑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他还可以听，他可以用他的耳朵！

“2：0！”

裁判的声音也逐渐远去，包括观众观众的加油声、同伴的激励声……尽数被封锁到了另一个空间似的。

风声都离他远去了。

嘈杂的世界转瞬即逝。

阳光的温度，球拍的触感，同伴的声音都感受不到，他就像是一个被人随意摆弄着四肢的玩偶，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匣子里，他被主人遗弃了。

极致的黑暗与极致的空白都能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与窒息感，越前大口喘息着，却没能感受到这一举动带来的任何安抚感。

痛苦淹没了他，绝望拥住了他，恐惧亲吻着他，他溺死在了黑暗的丝编织成的梦里。

他浑身浸没在黑沉沉的水里，伸出双手胡乱摸索，想要抓住什么，却被奔腾着汹涌而来的浪涛一次次地淹没，被黑色的丝状物缠绕躯体着一点点下沉。

无力吗？恐惧吗？惶悚吗？

来吧孩子，闭上你的眼睛，跟着我们一起进入到甜美的梦乡中。

你会忘了一切烦恼与困苦。

来吧，孩子……

进入我们的怀抱……

成为我们的一员……

我们的世界欢迎你。

*

少年跪在地上，脸上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亦或二者都有。

身上蓝白二色的青学队服早已被尘土污染地看不出最初的模样，眼神无光地探出双手摸索着地面。

他在找他的球拍。

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无助地缩在街角阴影下，一边祈求主人将他领回去，一边拿一双尚未饱尝人世百态的双眼懵懂地注视着这个世界带给他的伤害。

他在哭泣。

他在呐喊。

他在漫无天日的世界用尽一切本能苦苦挣扎。

部分多愁善感的观众早已泪如雨下，青学阵营中也有不少人在为他的遭遇抽泣。

“小不点……”菊丸一把抱住了不二，哭得像个孩子。

“呜呜呜，越前……你站起来啊！……弃权也行！”

“别再打了！越前……”

桃城在一边大声地喊越前的名字，趴在地上的少年无动于衷，仿佛与他们隔了一个世界。

观众席上的两个小姑娘早已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这就是……神之子幸村精市的实力吗？”井上诧异地看着场上的场景。

比分呈现一面倒的趋势，因为越前自己的发球局没有发球，分数已经到了3：0了。

幸村不知道是好心还是想多看会儿热闹地延长了自己的发球局，没有迅速拿下比赛。

只有今天，在这个场合，他们才再一次领略到了神之子的那足以颠覆国中网球界的实力。

许多人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到幸村打球时的样子，强大到非比寻常，没有人能够与他比肩。

他的存在就是一个神迹。

今天的他，更加深不可测了。

“你输定了，虽然你已经听不见这句话了。”

少年并不高大的身躯恍如一座任凭他们如何努力都翻越不过去的大山，横亘在眼前，遮住了天空。

令所有同龄人都生活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越前在地上苦苦摸索着，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喊着“放弃吧，放弃吧……放弃了你就轻松了，你想要什么都会有……放弃吧……”

我会输？

越前问自己。

我会输掉吗？

我努力有用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打网球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吗？

他对自己一贯坚持的信仰产生了怀疑。

他究竟，要不要坚持下去？

【你觉得网球好玩吗，龙马？】

一道光照进了他的世界，他伸出手去触摸，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走马般的思绪飞跃去了从前，沿海别墅的院落里、满地的网球、长发的武士……以及，自己学习网球的初心。

他的手摸索着地面，一点一点爬了起来。

但是我不想输！

我不想输得如此轻易！

我要拿出好成绩，给青学的大家看，给那个一直嬉皮笑脸的老头子看！

“越前……”队友们震惊于他的毅力，脸上的泪痕与表情交织在一起格外奇怪，却也没人笑话他们。

这厢踩着点赶到比赛场地的越前南次郎看见自家小屁孩挣扎的样子，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小子，还不错嘛，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不过……和他对面那个小孩比起来，还差了一段距离。

“这家伙比我想的要厉害啊。”切原低声说了句。

明明那么累了，还硬撑什么呢？

第一次经历灭五感，还是这么高强度的灭五感，滋味有多酸爽他的心里有杆秤。

居然还想坚持下去，真是小瞧他了。

切原决定将越前在他心里的地位稍微提高一丢丢。

不过，就是如此，他也依旧不可能是幸村部长的对手。

幸村部长是立海大最最最最厉害的人，就算你能突破灭五感的封锁也绝对不可能打得过幸村部长。

幸村看向对面少年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赏。

其实他这一次使出的灭五感功效绝对要比上辈子的强，甚至还稍微地掺杂了一丢丢的梦境在里面，若是真能在短短两局当中突破出来，确实不容易。

当然，他还有别的礼物要送给他。

比分逐步攀爬4：0，又到了越前的发球局。

越前颤颤巍巍地捏紧了网球，没有焦距的眼睛迷茫地看着远方。

黑暗中的小人看到了属于他的那束光，忆起了童年时自己打网球的日子。

是那样的快乐、无虑。

他打累了躺在粗粗剪过的草坪上休憩，湿润的微风带来了淡淡的青草与橘子的香气，稍远处婆娑的树影下是一大一小两个举着拍子的剪影，鸟儿在头顶啼鸣，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照在他身上，蒲公英的孩子被风带到了各处，欢声笑语都在耳畔回响。

黄色小球与球网相碰触的声音刻在了他的血肉当中。

他想起来了！

他是热爱网球的！

……

不管发生什么，他这么可能放弃网球呢？

“打网球……是真的很好玩啊！”冲破了长夜梦境的少年笑着说道。

比无我与才气焕发更加耀眼的光芒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是天/衣/无/缝之极限！”

少年头发无风自动地扬起，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打网球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啊！

他绝对，不可能讨厌网球！

越前南次郎挑眉看着球场上肆意张扬的小少年，勾起了个微笑。

这个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液的小崽子，也终于走上这条路了啊。

“啊啊啊啊小不点你终于醒过来了！”

“干得漂亮，越前！”

真田点点头，手冢看中的继承人，确实有优秀的资本。

越前朗笑着发球，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是前面表现出来的数倍！

球触地的声音并没有很响，对于见识过大车轮的众人来说甚至只能算得上毛毛雨的程度。

但这球突破了幸村的防守。

“15：0！越前领先！”

幸村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球反弹到身后的防护墙上时才握紧了球拍，眼中透露出惊讶的神色。

他轻声道：“天、衣、无、缝，确实如传闻一样，能将人的实力瞬间提升。”

早已摘下帽子的青学未来支柱举起了球拍，朝向他。

“我说过，我会打败你的。”用我的网球！

幸村眸中迅速闪过一丝别样的神色，看着这名少年继续发球。

连续三球，他都没有接到。

似乎是被对手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