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干净后他的脸色白得有些透明, Neko能看见他皮肤下淡淡青色的神经和血管。红色的瞳孔像是玻璃珠, 镶嵌在眼眶里有种易碎的美。

产屋敷无惨身上穿的衣服有些松散了，背靠着柱子，他的视线缓缓聚焦到庭院里。

庭院中有一汪用石子围住的小池塘，许多的鱼儿在池塘里来回旋游。池塘附近的鸾尾开着蓝紫色的花朵, 像偏偏飞舞的蝴蝶, 淡淡的香味随着微风飘来。

他一动不动盯着池塘里的鱼出神。

莫非是想吃鱼了吗？

Neko的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盐烤鱼、红烧鳕鱼、凉拌鲫鱼、糖醋鱼、番茄酸汤鱼……

赶紧甩了甩头, 把这些念头抛之脑后。

产屋敷无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的人生，和这些被圈养的鱼并无分别。”

“只能呆在这小小的池里, 一生都没看到过海的模样。”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我不想再当‘鱼’了。”

Neko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沉吟片刻后问道，“那无惨想看看海吗？”

“？”

产屋敷无惨转过头来, 眼里带着莫名。

Neko对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脸, 双手抬起到胸前, 手心向外十指伸展, 拇指和食指相接——结了一个最简单的“日轮印”。

同时嘴里念念有词，“领域！展开！”

“唔……”可疑地停顿之后像是临时想到什么似的, 没什么气势地补充, “心想事成之术！”

在产屋敷无惨眼里的疑问转变成无语的前一刻, 粉色光华从她的掌心晕染开，四周的环境骤然变亮。刺眼的光芒笼罩了这里。

产屋敷无惨有些不适应地眯起双眼，几秒后，他又震惊地瞪大了双眸。

眼前的一切全都变了，面前是晴空万里一片汪洋。强烈的阳光直射在黄澄澄的细沙上，此刻产屋敷无惨看到自己和Neko正坐在柔软温暖的沙滩，头顶的太阳有些晒人。

海水与沙滩交界处掀起小朵的浪花，水里格外清澈，能够看清里面的细砂石子。海水倒映着天色蔚蓝明净，海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仿佛珍贵的锦段一般，闪着银色的鱼鳞样的光辉。海鸥挥动着有力的翅膀，消失在天际。

这景色，有些过于耀眼了。

产屋敷无惨想要站起来，但虚弱无力的身体做不到，他用力捏住了Neko的手腕，“这就是……海吗？”

Neko连连点头，指着某一处，“你看，那些鱼也回到大海了哦。”

产屋敷无惨看着她所指的地方，凭空出现一条小溪，连着一汪池塘，那些鱼排着队地往海里跳——这充斥着违和感的场景让他有一瞬间的失语。

“……那是河鱼，不能放生到海里吧。”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在吾辈的‘领域’里怎么做都没关系哦。”

沙滩的远处似乎有人声传来，产屋敷无惨远远地望过去，“那是什么？”

画面立刻被拉近了一些，产屋敷无惨看清楚了聚集在那里的人类。沙滩上有一群穿着暴露的男女，还有抱着颜色鲜亮的皮圈的小孩。他们有的在近海处拾取贝壳，有的坐在巨大的伞下乘凉，有的戴着奇怪的帽子和眼罩在海水里上下浮沉。

“这些人是野人吗？穿着打扮如此粗陋？男女都是衣不蔽体？”

“……不是野人啦，这是吾辈家乡的人。”

“生活在神之国的人吗？”

“吾辈不是什么神女，这里也不是什么神之国，这是未来世界啦未来世界！”

考虑到比基尼和泳衣对产屋敷无惨的冲击太大，周围的环境瞬间转变，Neko把他带到了学园岛。

此时他们置身于人来人往的出口大厅，这里的人们穿着修身合体的制服。正好是傍晚时分，课业结束的学生们三两成群结伴出岛。或是去商业街游逛，或是准备出去约会，或是去附近有名的网红餐厅打卡。学生们脸上徜徉着笑容，聊天和嬉笑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大厅人声鼎沸。

他们跟着其中一群人的视角，走出了学园岛，坐上公共交通，来到了商业街，走过街上的各处商店。直到夜色慢慢降临，五颜六色的的霓虹灯照亮了半边的天际。

“这就是……未来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产屋敷无惨没有见过的，有些事物他甚至连想都想不到。

人们脸上都是欢快的笑容，空气中都弥漫着名为幸福的气味。

“你就是从未来世界来到这里的？”

Neko点头，“现代的科技和医学更发达，很多疑难杂症也被攻克下来。生活环境也更好，虽然也有贫穷落后的地方，但是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还是不错的。”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无惨就转生来这里吧。”Neko向他提出了邀请。

“好。”产屋敷无惨执起她的双手，霓虹灯映照着他的侧脸，唇角的笑容也染上几分艳丽，“我们一起，到未来世界去吧。”

身体感觉到一丝热意，Neko闻到了草木燃烧的烟灰气味。过于沉浸在幻境里，Neko一时忽略了现实的情况，她解除异能后看到院子周围被点起了火。

“着火了？”Neko想站起来，产屋敷无惨拉着她的手突然发力，黑色的诡异符咒从他的掌心生长出来，缠绕上了Neko的双手，顺着她的手腕攀伸到身体上。

不知道这是什么诡异的术法，Neko被这个东西束缚在了原地，产屋敷无惨身上也同样捆绑着这个符咒。

火舌顺着走廊蔓延过来，Neko看着一脸平静的产屋敷无惨，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你——想死吗？”

“我现在的样子，与死何异？”

“你……”Neko很想劝他别轻易放弃，但是目睹了他这段时间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模样，又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Neko身上的束缚和上次的不同，这是对人类有效的符咒，紧紧地纠缠在她和无惨的身上。

产屋敷无惨抱住了她，双手十指因过于用力而颤抖着，他在Neko耳边沙哑地说，“陪我一起去轮回吧！”

无惨亲手杀了医师，也打算亲手杀了Neko，这里就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坟墓。

在大火席卷过来之前，Neko的怀里有一阵白光闪过，身上的束缚被这光破除。

Neko狠心扯下产屋敷无惨抓着她的双臂，从他的怀里抽身，腾空而起升到半空中。

她看到下面的产屋敷无惨趴在地上，凄然地笑着，眼中流下深红的血泪，看起来就像一只恶鬼。

他身上已经没了“生”的气息，从身体到意志，都已经崩溃。

明明身下火光冲天，热浪如潮水上涨，Neko却感觉到寒意。伸手往怀里一探，拿出了麻仓叶王离京之前送给她的平安符，把三角形的符咒握在手心里，Neko觉得多了几分安心。

产屋敷无惨的身体逐渐被火光吞噬，他的面容身形已经看不真切，Neko不忍心看下去了。

回到麻仓宅，只有式神麻衣不分昼夜地在等着她。Neko的衣服和头发上都沾染了烟灰，麻衣打了热水替她清洗。

沐浴后Neko坐在榻榻米上，拿出了安娜送的红色弹珠，双手合十握着弹珠祈祷。

小白……悟……叶王……

谁都好……让吾辈看一眼吧……

Neko深吸一口气将弹珠举到眼底，透过弹珠望向里面——弹珠里倒映出了她眼底的渴望，其他什么也没有出现。

Neko失望地扑倒在榻榻米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最近一连几天Neko睡眠很差，总是会在半夜惊醒，耳边好像听到一个声音沙哑地说着“陪我一起去轮回吧”。

“啊啊啊可恶啊！”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啊！”

“无惨那家伙为什么要这样做！”

“该不会他死后还变成恶鬼缠上吾辈了吧？”

“呜呜可怕！”

Neko连夜点起了灯，伏在案上奋笔疾书准备给麻仓叶王写信。

出差中的麻仓叶王每五天会来一封信，因为是用式神送的所以很快。麻仓叶王每一封信都十分工整，以问候开头，以祝颂结尾，而Neko的回信就比较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