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法瑞尔和迪卢克不说，没有人会怀疑到刚才那两个人的身上。

在他们视线交流的片刻里，凯亚的视线巧妙地加入了进来，他颇为玩味地看了看法瑞尔，又转移到了迪卢克的脸上，然后懒洋洋地向后躺倒，靠着松软的椅背。

这个姿势在他做来很优雅。

“所以，你们的怀疑是什么？”法瑞尔一阵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你们觉得风琴失窃和那个什么……”他看向迪卢克。

“风魔龙，东风之龙，特瓦林，你可以选一个名字。”迪卢克回答。

法瑞尔继续说下去，“风琴失窃和特瓦林有关？”他下意识避开了风魔龙这个名称，不知道为什么，东风之龙和风魔龙这两个称呼显得冲突且矛盾。

“有人意图用风琴来促成特瓦林的失控。”法瑞尔试着说出自己的见解。

丽莎托腮道，她光洁雪白的手臂支在桌面上，“一下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呢。”她说话同样慵懒而妩媚，就像是一只飘落的羽毛在轻轻搔着人的耳廓。

“需要我们做什么呢？”法瑞尔问，他不觉得琴将他们两个叫来，是单纯的通知这件事。

琴的目光一下变得很悠长，长到虽然落在了法瑞尔的肩膀上，却让他无端觉得，是落在了自己背后窗户上映照的风神像上。

“骑士团需要你们的帮助，我很抱歉，关于人偶的事情，暂时分不出时间和人手去处理这件事情。”琴语气淡淡的，法瑞尔却从中听出了难以想象的坚决。

她要做什么？

法瑞尔看向迪卢克，这是他下意识的行为，在看向迪卢克之后，他发现迪卢克的脸上出现了他不太能看懂的表情。

就像是，同情，不忍，还有不认同。

琴的语气很坚决，坚决到丽莎站在她的身后，平日里悠哉游哉的图书管理员难得皱起了眉头，伸出手搭在琴的肩膀上，“真的要这么做吗？”

“借助四风守护的力量，表达对蒙德城人的憎恨与厌恶，风神大人也不想见到这样的场景。”琴说，“如果事态真的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会采取行动的。”

法瑞尔听明白了，琴要杀掉所谓的东风之龙。

可是，他环顾四周，发现大家的脸色都晦暗不明，在她说完这些后，他还清晰明了地看到迪卢克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琴叹了口气。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法瑞尔第一次看到琴叹气，她这一口气叹地很轻，抬起手，如同挣脱梦魇那般摆了摆，“好了，就到这里吧。”

琴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宣布会议解散了，法瑞尔特意走得慢了一点，走到迪卢克的身旁，确保周遭的人都在忙各自的事情之后，才低声说，“你怎么跟琴说的？”

看起来琴好像并不知道迪卢克找人偶制作师的意图。

“兴趣爱好，问她记不记得有关于这个的知识。”

迪卢克目视前方，语气平缓地说。

他觉得也是，琴看起来完全没有把找人偶制作师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来之前还以为这是专门为他开的会议呢，还内疚了很长时间。

“那就好。”法瑞尔轻轻说，“害我还内疚老半天呢。”

迪卢克挑眉侧眸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法瑞尔内疚是指什么，“人偶这件事情一样重要，只是暂时不能让骑士团的人知道罢了。”

听到这句话，法瑞尔点了点头，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他下意识将手扯了回来，却没有扯动。

手腕被人牢牢地握在手里，纹丝不动。

他回眸，发现凯亚正含着笑看他，他藏在黑色的阴影中，整个人笼罩着一层神秘的气息。“法瑞尔，你警惕心太强了。”他摇晃了一下法瑞尔的手腕，“我跟你说过，我对这件事情也有些了解吧。”

他笑得狡黠，就像一只小狐狸一样，穿着骑兵队长的夏日制服，整个人显得很修长。

迪卢克蹙眉，“说什么？”

“哎呀，你们两个还真是一模一样呢。”凯亚笑了笑，指了指法瑞尔的脸颊，“关于人偶技术，你就不想知道别的什么，比如说，坎瑞亚的人偶技术之类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坎瑞亚这三个字，法瑞尔的脑袋像被针扎一样疼痛。

这样的疼痛来得很快，就像是很早之前就蛰伏在他的脑袋之中，只等着这三个字唤醒一般。实在是，太痛了。

法瑞尔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快要被疼死了。捂住了脑袋，法瑞尔扶住墙壁，躬下身，试图缓解一下自己的痛苦。

但无济于事。

冗长的走廊中，只余下法瑞尔粗重的喘息声。

哈——哈——

他的额头渗透出密密匝匝的汗来，这三个字如同痛感的开关，而凯亚在轻描淡写之中打开了旋钮。痛感如同奔腾的河流一般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

好疼——

迪卢克起初有些紧张，但被凯亚拦住之后，他开始静观其变。

“我就知道，迪卢克不会无缘无故寻找人偶制作师，一定是他身边的人出现了什么问题。”凯亚眯起眼睛，“看来我猜得没错，果然是你出现了问题。一开始，我并不确定，你的身体到底来自哪里，刚刚，它告诉我，这具身体是坎瑞亚的遗物。”

“对丘丘人不熟悉，对愚人众不熟悉，对特瓦林不熟悉。”凯亚一一细数着迪卢克告诉他的一切，“对蒙德不熟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对璃月也不熟悉。”

是的，这些地方，他都不够熟悉。

仅仅是站在这一方土地之上，他就会迷失方向。

“一开始，我在想，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你的不熟悉，是程序中的设定吗，还是其他。”凯亚靠着墙，很是懒散地站着，左脚抵在右脚的脚尖上，“但这说不通，你是一个完美的人偶，甚至，创造者愿意赋予你一个心脏。”

第36章 和解

“他希望你是一个完美的人偶，一个普通的人，所以才会费尽心机让你同正常人一般无二。”凯亚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所以，绝对不可能出现这些小的疏漏。”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中，他对七国并没有具体的认知。七国之间纷争不断，偶有魔神之战爆发，但总体来说互相还是了解的。那么，到底是哪一个国家，既被七国排除在外，又拥有能够制造人偶的科技呢。”

凯亚笑了笑，他没有动作，甚至离得很远，法瑞尔却被这番话逼入角落，他垂着头，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搭在额前，这让他看起来很狼狈，他有些想干呕，这是来自他身体内部的反应。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这具身体对这个信息的排斥。

是制造者在临死之前，给他下达了忘却一切的指令吗？否则为什么会如此排斥真相。

凯亚蹲下，法瑞尔的面前出现了一小片阴影，他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就像是呼出了一口气那样轻，“我们是一样的人啊。”

法瑞尔抬头，他没有看凯亚。

越过凯亚那双笑意不及眼底的眸子，他向后看到了袖手站着的迪卢克。

他代替了凯亚的位置，完美地融入了黑暗，法瑞尔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迪卢克。”

法瑞尔想着，他应该先顾好自己的，但是看到迪卢克表情的表情，他心里突然颤了一下。

“迪卢克……”

迪卢克没说话。

他在回忆，视线依次从凯亚和法瑞尔的肩上跃动，他微微蹙起眉毛，凯亚同他剖白的时候，在那一瞬间，他确实感受到了背叛，但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人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的。

无论在黑夜里多么唾弃自己的出身，在白日里多么夸耀自己的出身，当这个人隐没于人群的时候，他的本质所在，也就只是个人而已。

说的更为消极一些，也就是一个符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