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小公主送出宫做了自己的替罪羊，又在爸爸耳边提起过继母待自己不好，让那个女人收了收坏心思后，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镜子的答案已经不再是她了。

这时候继母找上她，笑眯眯地对她说，你考虑一下啊？

其实她要她做的事情也不多，拿到国立图书馆禁书区的钥匙，在皇家植物园里采一两棵叫不住名字的植物——白雪公主毕竟是人人爱护的，尖酸刻薄的图书管理员或者成天说教的植物研究院看到她，都会笑着点点头。

她帮她做了那些事情后没多久，继母给了她一瓶小小的药，叫她每天吃两颗。

「我怎么相信你呢？你曾经想害我，只是没成功。」

「我怎么会害你呢？」那女人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我需要你，这个皇宫里的人都是废物，我只需要你啊。」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说，可是几个月后的一天，她的父亲忽然毫无征兆地在大殿上晕了过去。

小公主从皇兄那里听到这个消息里，竟莫名有几分罪恶的兴奋——相比起从来不重视她的父亲的安危，这场病明摆着是她拉拢人心的大好机会。她借机溜出皇宫去找巫婆，路过林中小屋时却看到有一个人躺在门口的草地上晒太阳。

他嘴里哼着她喜欢的歌，零零散散不成调子。

她垂下眼睛没有回头。

巫婆给了她一瓶药，走出门时小公主忽然听到她说，我曾经帮助过一个女巫。那时候相传她是罪恶的化身，她被抓进宫廷，王子指着她被剃光了的头发哈哈大笑。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她。

「她是谁？」真纪回头注视着扮演巫婆的女孩子，全场只剩下一束光打在她身上。

「我听说，她叫罗拉。如果你见到她，请代我向她问好。」

毫无悬念的，她治好了国王的病。连自命不凡的宫廷御医都对她这个不知哪来的野丫头刮目相看，国王从病床上坐起身来，问她要什么奖励？

她摇摇头说不必了，趁现在您最好派人去搜一搜皇后的房间，看看橱柜里第三个抽屉里面有什么。钥匙在我这里。

也许她过去十几年的幸运全都攒到了这一天，竟没有谁对她的说辞表示怀疑。国王大手一挥，几十个侍卫和一个最高魔法师旋即出动，她拿着那瓶墨绿色的液体将一切阴谋娓娓道来，包括皇后想害死国王，把白雪公主嫁到邻国让两个皇室永结秦晋之好，这样就她就能拿到梦寐以求了多少年的东西——权力。

「那个女人居然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恕我直言，您的女儿也未必能逃脱罪名。分别去问问图书馆管理员和植物园的研究士，您就能知道皇后的那些禁书和稀有草药是谁帮她拿来的。」她死盯着国王额角直跳的青筋，「您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小女儿？」

「吉尔？我似乎很久没有看到她了。皇后说她正在潜心钻研炼金术，叫我不要去打扰她。」

「呵，炼金术？」她深吸一口气，「不是您没有看到她，是她已经不在皇宫了——是白雪公主和皇后逼她出走的，城里的猎人比利也参与当时的计划——您大可以问问他，他会带着士兵找到她的。」

「要知道在这个皇宫，最爱你的人，就是小公主。」

离晚上六点还差一刻钟的时候，她朝国王鞠了一躬说我该走了，那些事情请陛下明察。国王叫住她问她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吗？神情之切就像个搞传销的。

她刚想拒绝，转念一想，忽然问他，您知道一个叫罗拉的巫女吗？

抬头就看见王位上那个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男人，捋着胡须说，我不知道。但是皇后就叫罗拉。

事成之后她回到皇子的居所，他最近一直在为父亲的病情四处奔忙，寻医问药。她把自己的衣服从橱柜里拿出来，打扮一番后留下一张字条，大意是一个可爱的故事，什么我是邻国的精灵呀现在在外修行的期限已到我该走了，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有缘再见啦。

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负责。

后来她堂堂正正走进皇宫，她的姐姐和当初围在姐姐边上的人都抬头看着她，三番五次想置她于死地的继母已经被流放。真纪穿着班长专门从话剧社借的礼服，长裙拖地，即使菊丸说这简直是在给教室扫灰。

她想过再一次见到王子，用全新的面貌，用和他待在一起的那么多个礼拜天得知的点点滴滴，换来一句「我们曾经见过吗」的老土开场。

然而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自己找上门来了。他站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隔着一级级台阶说，公主，你的翅膀呢？

他说他知道，他一直知道，森林里有趣的姑娘就是舞会上一声不吭的小公主，他知道他们早晚会重逢的，所以他来找她了。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不二周助说，我爱你，便爱你的全部，爱你的心机，爱你的野望，爱你的不够善良，爱你的不够真诚，爱你的不够温和。爱你的，不够完美。

「不管每个人是用什么料子做的，我和你，是完全一样的。」

当他们头一次完完全全把话剧排下来时，这句话代替了「Happily ever after」，淹没在台下的掌声如雷里。

那掌声也淹没了她的心跳，淹没了心跳里的涛声阵阵。

*

即使要准备学园祭，网球社的训练还是没有中断。因为男女主角有许多单独的戏份，这段时间她每天都会在网球社外等对方结束，之后再在排练教室里对台词，菊丸因为好奇跟过来几次，久而久之也就只剩他们俩。

「杰克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她装出天真无邪的样子去探他的口风。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露出那种有点将计就计的笑容，「你这样的。」

班长在这场剧里塞了太多甜到牙酸的情话，回家的路上她说，必须是要我这样有定力的人才能担任女主角啊~

不二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否认道，谁说的，明明手冢也可以。

他们排练到华灯初上，然后收拾书包，出校门，回家，在第五个岔路口道别。她总是走在不二左边，永远戴着口罩，春寒料峭，大街上到处是穿着鸡心领露出光洁脖颈的女孩子，唯独她不是高领毛衣就是厚厚的围巾。

那天走出校门，不二忽然停下，问她有空吗。

真纪老实地表示八点半之前有空。八点半后她在市医院约了医生。

「那不如赏脸吃个饭？」

她被不二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逗乐了，于是笑眯眯地摆手说好的好的，随你安排。

他点点头，扬手就招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时忽然回头问她怕不怕黑。

「你说肤色吗？」真纪天真无邪地看着他，摇摇头，「只要黑的不是我。」

二十分钟后，两人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真纪抬头看着眼前霓虹灯勾勒出的「黑暗餐厅」几个大字，流光溢彩的，忽然觉得自己被不二摆了一道。

「是这里吗？」

「恩，一家盲人餐厅。」不二只管微笑，「里面的服务生都是盲人，可他们很灵敏，就像是……」

真纪抢答：「蝙蝠。」

「对，蝙蝠，」他挑挑眉，又笑着重复了一遍，「蝙蝠。」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

第9章 [09]你不一样

前台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却算得上整间餐厅最亮堂的地方。门口站着一个保安，服务生拿着两个塑料筐，要求他们把身上发光的物品全部放进去——包括手机、荧光表和照相机。真纪只在网上看到过这间餐厅的介绍，却不知道里面神奇到什么程度，此刻正踮着脚朝别处张望。

不二伸手把她的脑袋按下去，又塞给她一串钥匙：「待会儿拿这个去寄存处。」

「哎你不知道有刘海的小姑娘的头是不能随便摸的吗……你给了我两个啦！哪个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