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古典浪漫(222)

作者:有人说 阅读记录

早川明理心想,如果真的要给疾病一个名字,那么双相也可以。如果真的要给心意一个名字,那么爱情也不是不行。

至于得到回答之后,还要做什么,倒也没有想过。自己都知道这样的盲目是会付出代价的,却仍然跃跃欲试。像是小时候去游乐园过山车,系好安全带就什么都不想,隔天在新闻里看到游乐设施故障,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她听见荒木说,如果,如果这能帮到你。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轻轻地,把“喜欢与否”的问题悬到半空,带着成年人特有的冷静,说好听点是游刃有余,说难听点是鸵鸟战术,回避万岁。

她的目光徘徊在他的下巴上,看着上面冒出来的青色胡茬。也就是在一瞬间,她再次感觉到了两人相差的年龄。十八岁的高中生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就像那些学长,你问他,是不是喜欢我,他开心都来不及。

所以后来,她便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了。荒木在邮件里劝她,放宽心态,不要多想。公事公办的样子。她多少有些气不过,觉得他欲盖弥彰,于是回复说,那天的话说得很激动,但我对老师的心意不是假的。又觉得自己的气不过太幼稚,于是又回复说,老师不用担心,我只会爱你到四月。

所有东西,都有保质期。

*

残余的可可粉挂在杯壁上,一本笔记翻完了。早川盯着结尾那句话看了半天,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仁王在桌子下面拉住了她的手。

“我说过我不会后悔的。”她开口,声音却很哑。

他失笑:“我还没问呢。”

“不许问。”她把笔记从他那边拿走,从前往后,又哗啦啦翻了一遍。一张折成方形的信纸从夹层掉出来,摊开,上面用不一样的墨色、不一样的人称,写着一段话。

「给看到这个故事的人:」

「我曾经来过四国两次。第一次,是十二岁的时候,被母亲带着,参加阪急电车公司组织的“四国八十八所遍路游”。第二次,是前几天,在商店街抽到奖券,在四国、冲绳、大阪和北海道之间,我选了第一个。老板大概开心死了,因为这个是价格最低的。」

「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很小,什么都不懂,偏偏还喜欢炫耀。大家很认真地祈祷,我说,为什么要这么认真。领队答,引导众生开悟的圣人一直活着,你呼吸的时候,他也在呼吸。我说,这怎么可能。后来琢磨着琢磨着,大概就明白了。这就是人类自己骗自己。如果想着天上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觉得很安心。」

「那种狂妄也是可爱的。自以为很了解“人类”,真像中二病提前发作。后来,等我看到了那些即使努力也无法穿越的界限、患上了即使努力也无法治愈的疾病、体验过即使努力也无法解决的意外,我就再也不敢说这种话了。」

「我不是很了解佛教,也不是很了解神道教。能发展到今天,成为这样庞大的体系,甚至被新海诚拿来拍电影(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可以超越时间,太老套了),应该和国家建构脱不了关系吧。略过这点不提,想起头顶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我经历的所有,得意或者痛苦,都是抵达结果不可或缺的一步,总归是可以给人安慰的。」

「当然了,我也不是次次都看得那么开。十次里能有两次就算好了。我很想把自己修炼成八风不动的样子。利,衰,毁,誉,称,讥,苦,乐,四顺四逆,不为所动。但也只是想一想,想过算过。遇到别人,装一装,蒙混过关。装得好的时候,人家会说,你很淡定。」

「这次来四国完全是计划外。抽到奖券就来了,连假都是回头补的。学校里乱成一团糟(只要看了这个故事就知道),应该躲躲清净,这里天气很好,顺便复习一下之后的模拟考。事情爆出来的时候,我真是如释重负,心里想着,“啊,终于来了”——大石头轰隆隆滚下楼梯,之后能走到哪一步,能获得什么,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不过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主席都撕破了脸,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今天原本打算吃过海鲜,乘夜间巴士回神奈川的,路上走着走着,经过这家书店。门口摆着宣传板,说是在搞活动。把自己的故事写下来,就可以试玩公司开发的新游戏。店员吆喝得很辛苦,我想,反正也没事,就走进来了。(他们家的热可可太甜,不好喝。)」

「反正是写“自己的故事”,就随便写写咯,想到哪里算哪里。用第三人称回首过去,好像获得了上帝视角一样,也挺神奇的。不敢说中间完全没有虚构的成分,但也不重要吧,会有几个人读呢?读到这里的你,是第几个人呢?」

「我不知道要怎么给这个故事加结局,所以,就停在这里了。之前听人说过,历史学一般是不研究近二三十年发生的事情的。因为史料太多,漫无头绪,许多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我写了那么多升上高中后的遭遇,也是这个道理。可能再过几年,回过头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学生会啊,双相啊,升学啊,家里的事情啊,都会过去的。」

「店员说公司的新游戏还没有开发好,问我到时候要把卡带寄到什么哪里。其实我也不太喜欢玩游戏,和朋友打分手厨房还总是着火。我说,那不如就寄给我妹妹吧?于是留了家里的地址,和明羽的联系方式。」

「说不定还没做出新游戏,这家公司就倒闭了,谁知道呢。」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会想,读着这段话的,是谁呢?(或者说,是谁这么空,居然读完了?)会是明羽吗?尽管这样有些异想天开,但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也会来到这里,以各种方式,走进这家店,然后坐下来,读完我的故事。」

「啊,果然太离谱了。」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拜托,明羽,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有没有收到这家骗人公司的骗人游戏卡带。(以及,它好不好玩,虽然我是不会玩的。)」

「另外,为了让这封“信”看起来正式一点,还有一件事情,是我想告诉你的。我们大概从未真正了解过彼此,你没有见过我的内面,我也没有见过你的。那时,你想说你不想来立海了,我说,明羽觉得开心就好。」

「但是我想,你大概有很多很多的不开心。」

「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我们的经验全然不同,我没有做过别人的妹妹,你也没有做过别人的姐姐。生下来的时候,没有人告诉我们,未来要去适应这样一个角色,以及它所携带的各种东西,好的,不好的,轻盈的,沉重的。我成为今天的样子,和“姐姐”的身份有关,和自己的性格也有关,相信你也是一样。我们很难剥掉对方,真正地讨论自己。别人看我们,也是摆在一起,从不分离。」

「可我还是有一点点心得想要和你分享,那是我长到这么大,才一点点领悟的东西。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不断地和别人比较,不断地在超过别人之中获得快感。就算姐妹也一样,对于姐妹来说,这种比较,更像是掺了蜜糖的苦药。可是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你会走上一条无人知晓的道路。没有人能够给你参照,甚至可能这条路本身就背离了传统意义上的“成功”。」

「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在我面临专业抉择的时候,在我按照规划准备保送考试的时候,在我面临大家指责的时候,我也找不到更好的、更坦然的办法。」

「那么,明羽,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的故事终于结束了,为什么剪短发、为什么会在楼梯口撞上白鸟、为什么突然提出交往、为什么说“我可能只会爱你到四月”……以及,最后,那个以第一人称创作的,留给“读者”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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