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忍着痛苦，只是不想和我在一起而已。

奎木狼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可以用妖力解决的事，百草味却不愿意。

“我们不搬走了。”

她低下头，略泛灰的睫毛轻轻颤动，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让我帮你一次好不好？”

她单膝跪地，握着百草味的泛白的手。

百草味把手抽出来，没有说话。

“我想看大夫。”他沉默很久后说道。

两个孩子半人半妖，身体比普通人强很多。并不能理解百草味的痛苦。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看大夫。

“你为什么非要回去不可？我待你如何……你还想要什么？”

奎木狼问道。

百草味摇摇头。

不知道是在否认她的话，还是说不要什么。

两个孩子出去了，在外面商量怎么让他留下来。他们也知道告密只会让百草味越来越排斥他们，但是不和母亲说，百草味就会逃走。

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为什么不能继续生活下去呢？

“我十六岁那年，正要去挑选我的王妃，我心里想，她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是不是会牵我的手，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我，我们一起慢慢变老，生几个孩子……”

“我会是宝象国下一任国王，会好好治理国家，百姓安居乐业，巡礼时，他们会欢呼，叩首，那时，我和我的王后一起……”

“但因为你的出现，一切全都化成了泡影。”

“我只能和你一起住在山洞里，即使你把这里修得很好，和皇宫一样，还让小妖怪叫我王子，叫你王妃，这没有任何意义，很可笑。囚笼再华丽也是囚笼。”

百草味一日又一日忍着这样的痛苦，深知她不会懂，但此时应该说出来了。

她的确有一颗真心。然而他消受不起。

“我们一起出去，你和我一起见父王母后，不也很好吗？”百草味问。

“我不是人。”奎木狼摇摇头。

她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难道要一辈子伪装成人类的样子吗？

人类所受的束缚太多了。

他们追求的一切，她并不能理解。

她不喜欢，孩子也不能像人类幼崽一样养。难道要他们也学人类吗？

“我不是妖。”百草味笑了笑。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或许这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那天奎木狼偏偏瞄准了自己。

“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奎木狼说道。

百草味感觉她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更觉得心痛难忍，又觉得自己对她那一点愧疚可笑极了。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那些路过的人，只是去送信，说不定他们又会像以前一样生活下去。

很快，外面传来山石崩塌的声音。

“还请里面的妖怪出来一见。”

一个清亮有力的女声传来。听起来年纪不大，还有点稚气。

奎木狼正要出去，突然回头，抬起百草味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眼神无奈又凶狠。

百草味并不看她。

再松开时，两人都尝到了血腥味。

“如你所愿。”奎木狼松开百草味的下巴，语气冷厉。

“多谢。”百草味这才露出一个浅笑。

奎木狼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笑得这么真实了。

即使她很认真、很费心的照顾他，他也像脱离了土壤的花朵，一点点枯萎。

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感情也会变。

奎木狼再度转头看了一眼百草味，仔细看他，一寸一寸，像要把他深深刻在心里一样，直到心里泛酸，终于出了门。

百草味想叫住她，问她怎么解决这件事，但是一想到她向来自我、□□，估计也不会说，就没有问。

江流儿再度锤碎了一块巨石，终于听到里面的人说了一句，

“停手吧。”

漫天尘灰里，走出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妖。

灰蓝色的瞳，灰色的耳朵尖尖立在头顶，发丝饱满强韧，五官深邃，很有力量美。

一双长腿矫健有力，更吸引人的是她身后那条大尾巴，看起来有些柔软，很好摸。

本来都以为大灰狼会是狰狞丑恶的模样，见着真容，都有些错愕。

“就是你抢走了宝象国的王子？”江流儿问。

“他本来就是我的。”奎木狼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喜欢他，可以像人类一样与他结为夫妻。”天蓬虽然对男人没有好感，但感觉百草味可能要比高公子好一些。喜欢的话，可以有很多方法达成目的，没必要用这种不情不愿的方法。

“我不喜欢人类。”更不喜欢与很多人类相处，仅爱他一人。

奎木狼说话时语气非常冷硬，看起来甚至有点凶狠。

“你是心甘情愿还人，还是和我们打一场？”江流儿摆出要群殴的架势，盯着奎木狼手里的狼牙棒。

奎木狼摇摇头，反而用尖利的指甲，剖开腹部，取出一枚妖丹。

“我知道你是要西行取经的人，想用这个与你换一样东西。”

她哑声说道。

江流儿后退一步。

难道是想同归于尽，自爆妖丹？

“你可以用我的妖丹炼体，大概有几百年修为。”

“我想要一点你的血肉。”奎木狼看着江流儿，面露祈求。

“行。”江流儿点头。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这笔交易。落胎泉、白龙、天蓬都盯着奎木狼，连黄风大王也亮着爪子，要是奎木狼有任何轻举妄动，她们就会一拥而上。

然而并没有。

奎木狼很老实。

她回洞府，脸色有些苍白。

在这个过程中，用仅剩的妖力把江流儿的血肉炼成一颗鲜红的丹药。

百草味见奎木狼眼神决绝，尖利的指甲上还有血滴，不由得有些害怕。

“你要做什么？”他问。

奎木狼没有说话，只抓着百草味，咬上他的后颈。

百草味闭上眼睛，因妖力被抽离，疼入骨髓，止不住的轻轻颤栗。

难道今天就要被她杀掉了吗？

果然……妖就是妖……半分不留情。

百草味眼角落下一滴泪。

奎木狼吻去，尝了尝味道。

“和血有些像……这眼泪，你是为我而流吗？”

她语气轻缓，听起来竟有种别样的温柔。

百草味有些怔忡。

“妖是不会流泪的。”所以我不能将这滴眼泪还给你。

奎木狼细细抽干净百草味体内的妖力，眼见他从风华正茂的青年变老了许多，又把那颗丹药丢到他嘴里，强迫他咽下去。

百草味有些疲惫。

要是早知道会死在她手里，是不是不该写那封信？

但很快他就被一种奇异的能量包裹住了，重新变得年轻、英俊，充满朝气，就像十六岁那年骄傲快乐的小王子。

“你自由了。”

奎木狼松开他时还有些不舍，留恋的在他脖子上舔了一口。

百草味脸上泛起红晕，有些羞赧。

“阿奎……”他很惊喜，迟疑着问，

“我是说……还能见到你吗？”

如果……能和她好好相处，重新相恋一回也不是不行……

“能啊。”如果有来生。

奎木狼笑了笑，眼睛微弯。

这一刻，百草味突然觉得她真的很好看，很耀眼，眼睛里像藏了星星一样。

她突然转身离开，带着两个孩子，朝天上叩首，诚恳道。

“弟子奎木，有负师叔期许。”

“然二子年幼，奎木求师叔照看一二。”

天际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清冷孤傲，如九天之月，回道：

“可。”

“情劫已过，你日后当直上青云。”

“谢师叔。”奎木三拜九叩。

随着一团软绵绵的白云升起，那两个不停呼唤母亲的孩子不见了。

姬缘往那边多看了几眼，总感觉那声音很熟悉，很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