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是完全不在乎情报啊。

听说只有木林先生和长谷川先生汇报的他还会多少听一耳朵，如果是临时的辅助监督完全不理会人家说什么，搞得如果是他自己去任务地点夜蛾老师都要在发布任务的时候简明扼要地跟他介绍一下，不然发到他手机上的文件可能直到最后任务书都交上去了也不会被点开。

对了，这人也不好好写报告。

“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啦。”走在阴森森的公寓楼道里，五条悟对我说，“辅助监督可以搜集到的情报我的眼睛也可以告诉我，所以没必要听两遍……不过如果是阿樱的话，多跟我说话也没关系！”

“六眼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呀？”我还挺好奇的，“信息是像弹幕那样一条条飘出来的吗？”

“唔……”他想了想，“与其说是弹幕，不如说是水池啦，我就是那个被拔掉塞子的下水口，信息流打着卷儿汇集过来。”随手用【苍】清除前面路上堆着的垃圾:“不过我也不知道别人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所以阿樱问我差别我也讲不出啦。”

“别把自己比成下水口啊少爷。”我小心地从清理出的路中间走过去免得弄脏衣服，“幸亏天还没黑透，要是乌漆嘛黑穿成这个样子在楼里走，万一被人看到会以为是什么新兴的都市怪谈的。”

“说到这个，我小时候听说过座敷童子的故事，就是那种穿着鲜艳的和服在别人家乱跑的小孩子，”五条悟踹开一扇门，抬手来了一记【赫】，“第一次看到阿樱我还以为是真的呢。”揽着我的肩把我掉了个个儿往回走。

“确实有座敷童子那种妖怪，你要是想看下次去我家我找一个给你们介绍一——哎？”我扭头看那边，“去哪儿啊？”

“去旅馆啊，泡温泉！”

“任务呢？已经做完了吗？”

“就是个一级嘛。”

嚯，这就是最强的快乐吗？

木林先生帮忙预订的岩岗屋温泉旅馆在伊豆国家公园里面，我们到那儿的时候还很早，正好可以洗个澡泡过温泉再吃晚饭。

“居然是岩岗屋啊，”往露天浴池去的路上，我一边左顾右盼一边随口说，“我看过好几个旅行博主发过关于这家店的博客，听说只有十几间房接待人数有限，是很奢侈很难订的店呢，夜蛾老师居然肯批。”

看来学校资金缓过来了。

“嗯？”五条悟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有点儿心不在焉，“正道批的不是这家，是我自掏腰包叫木林先生订像样一点的。”

……我该猜到的。

“阿樱来过吗？”

“没有，我是到高专来上学才开始住人类的旅店，”我说，“以前和爸爸旅行都是住妖怪开的旅馆。”

“妖怪旅馆？”他来了兴趣，“和人类的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到处都是妖怪就是最大的区别了吧？”我回忆着小时候出去玩的事，“有的还有霍格沃茨那样自己移动的房间，搞得我都不敢自己起夜……对了，大部分都是山婆婆开的，人类误闯进去会被抓起来。”

“诶，会被吃掉吗？”

“看食客的需求吧，虽然是这个时代也确实还存在着食人派。不过大多数都是被当成苦力扣在后厨刷碗擦地板之类的，干个五六年体力不行了就会被丢到荒郊野外释放。”我补充一句，“没有工资拿的。”

“好残酷！”

就是嘛，妖怪世界同样存在着剥削啊。

冬季这种泡汤的黄金季节对于各大温泉旅馆来说就是超旺季，特别是这样不愁客源的高档旅馆，我以为五条悟也就是使用钞能力插队订了房间而已，没想到他再一次简单粗暴地包了场。

幸亏旅馆里还有之前就入住了的几家游客，不然真的要享受那种整家店围着你转的“贴心”服务，我可消受不起。

“先生、夫人，大浴池目前没有其他客人在使用，”穿着浅粉色和服的女侍姐姐向我们指引，“另外年轻夫妇度蜜月我们特别推荐私汤哦，已经打扫好了可以随时使用。”

从一开始那个“夫人”称呼一出来我就知道会被误会，可能今天穿的和服还是太不日常了。

“内子比较害羞，她去私汤，”五条悟回答，“我去大浴池。”

哎？

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追究他的称呼。

还以为他会吵着一起泡……

女侍姐姐带我去女更衣室，还很贴心地提醒我私汤空间比较大，如果要是一个人泡觉得不安的话旁边就是大浴池，刚好今天男女汤交换轮到男汤更靠近私汤，可以和先生说说话。

算了，解释也挺麻烦的，要是说我们是自己出来玩的学生万一一会儿晚饭不提供酒水怎么办，含含糊糊就这样吧。

私汤真的很大、很空旷，而且是室内的，我在旁边洗澡时感觉把毕生听到的鬼故事都活灵活现想起来了，慌慌张张地吹干头发下到池子里，都不敢玩儿水生怕有回声。有些事它就是这么要命，你不想的时候万事太平，一开始想就见了鬼地开始害怕了，条件反射灵敏得巴甫洛夫的狗都要叫我一声大姐头。

不行，我得跟“先生”说说话。

“悟，你在吗？”还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那边传来应答:“在，怎么了？”

“我一个人有点儿害怕……”我还挺不好意思，“你能不能过来陪我一下？”

他那边响起一声很大的水花声。

“怎么了？”我按着突突跳的小心脏，“有水鬼拉你的脚吗？”

“没事。”他迅速回答，“那阿樱等一小下，我这就过去。”

我贴着石头半沉在水里，终于等到一个白花花的大高个儿穿过雾气下到池子里。

“是悟吗？”

“是悟啦。”

“等一下……小火龙在Lv.15学会的技能是什么？”

“【瞪眼】啊这么简单，”他说着也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我是货真价实的五条悟吧？”

“相信你了。”我靠近他，终于能放松下来好好泡汤。

没有人泡温泉也戴着墨镜，五条悟也不例外，所以我能很清晰地感觉到他在看我，也大概理解了大狐狸说的“看拼图的感觉”。

他的视线是有触觉的。

用目光专注描摹，仿佛欣赏检视一匹铺开的丝绸，意图捕捉到每一寸织法的细微变化、每一缕丝线的颜色晕染，时而凝神于局部的经纬交错，时而又抽离出去纵观整体的图纹迭变。

像一个醉心此道的收藏家，狂热，同时又冷静。

我讨厌他的冷静，那样更像六眼的神子，而不是悟。

然而让人心情复杂的是，冷静也就维持了一两分钟吧，扫描仪一样的视线就融化得不成样子，像一滩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三小时的果冻，捞都捞不起来。我扭头去看五条悟，他一脸做梦般的恍惚表情，眼尾、颧骨处红扑扑的像是喝了酒，让人觉得不趁机欺负他一下都说不过去。

“怎么啦，悟？”我忍着笑问他，“泡晕啦？”

他老式机一样慢吞吞运行起程序，摇了摇头，往水里沉了沉:“这家旅馆真不错啊，等我们结婚了再来一次吧？”

中间是有什么情节被我跳过去了吗？他为什么开始妄想结婚以后的事儿了？

“你开心就好啊少爷，毕竟花了大价钱了。”我就当没听见他的模拟人生，敷衍地附和。

他眨眨眼，又揉了揉脸，眼神变得清明了一点，看向我，视线上移盯着我的头顶:“为什么要把头发扎起来？”

“不然会污染温泉，长头发都要扎起来。”我开玩笑地告诫他，“以后要是碰见在温泉里散着头发的女人，不是妖怪就是要勾引少爷，当心哦。”

也不知道我哪句话触动了少年躁动不安的心，他刷地一下整个人都红了，沉进水里吐泡泡，怎么喊都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