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做麒麟(107)
目光静谧, 却锐利。
“啊, 只是觉得泰台甫很特别。”
文光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直接问道:“您是黑麒麟吗?”
泰麒一愣,没想到文光会对这个感到好奇。
泰麒降生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虽然还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样, 但是就算按照凡人的年纪来算, 他也到了而立之年。
所以, 除了他幼年的时候, 会有人对他独特的颜色表示惊奇,这十来年,大家早就不会因为泰麒的颜色不同而感觉到惊讶了。
因为,泰麒的气势,远比他本人更加惊人。
他与泰王一起重振戴国的经历让他变得像是一把锋芒内敛的宝剑。
尽管被收在了华美的剑鞘之中,但是毫无疑问,当这把剑出鞘的时候,也拥有无可匹敌的锋锐之气。
“是的, 我是黑麒。”
泰麒的声音非常温柔, 他看着率真的小麒麟,眼中闪过一抹怀念。
曾几何时,他也和眼前的小麒麟一样, 带着涉世未深的纯然。
“因为感觉您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才冒犯地向您询问, 实在抱歉。”
文光感觉泰麒的气场非常地独特,和六太的少年气, 景麒的冷若冰霜完全不同,萦绕在他周遭的感觉并不是天生的,而是一种经历过万千事情之后才历练出来的沉静。
麒麟之间的相处是非常默契,虽然他们并非寻常意义上的血脉亲人,但是这世间,也最多只有十二只麒麟存世。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甚至比血亲更加地亲近。
泰麒自然不会因为文光的小小失礼而生气。
甚至就连六太和景麒也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六太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他桃子,拿袖子擦了擦便咬了一口,“你不需要对泰麒那么客气。”
他看着文光说道:“虽然我们总是以人的姿态出现,但是我们是麒麟。”
六太意味深长的说,“麒麟,并不是人。”
“我明白你在人类之中长大,已经习惯了用人类的思维生活,但是,我们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但是……”
泰麒的声音斩断了文光的话音,“他说得对。”
文光惊讶地看着泰麒,泰麒的眼中似乎有着一闪而过的怅然,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是——
“你只要活得足够久,你就会明白我们到底是什么。所以,你现在不理解六太的话也没有关系。”
泰麒突然笑了笑,“反正,我们会活得很长,非常地漫长。”
“而且,你看起来也很幸运。”
景麒的声音还是那样清凌凌如同淬了冰霜,但是文光却能感觉到他话中的亲近。
“你第一次选择王就很准确。”
这是景麒对茶朔洵的评价。
“他很适合柳。”
六太看了一眼正在和尚隆说话的茶朔洵,接过景麒的话音继续道:“……不是所有的麒麟在第一次选择王的时候都会选出合适的人的。或许被选择的人确实拥有为王的资质,但是这份资质却未必在登上王位的时候就能和恰好地使用。也许他需要磨砺,也许他需要蜕变,但是那都需要时间,而王,最充足的是时间,最缺乏的也是时间。合适的人出现在不合适的时机,便是不合适。一个不合适的王,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麒麟来说,都是一种灾难。”
六太欲言又止地看向景麒,文光便知道他话中遇到了“灾难”的麒麟是谁。
景麒苦笑,“所以,你很幸运,第一次就能遇见一个合适的人。”
“但是,这份幸运却不一定会持久。”
泰麒的目光变得幽深了起来,他看着文光,声音有些发颤,似乎用了很大的力量才克制住自己用平静地语气说话,“算是我给你的忠告吧。不要太过于顺从王的决定。”
他看着文光的眼睛,视线却像是穿过了他,看向了过去的某段岁月,飘游却沉重。
“不然的话……”泰麒抿了抿唇,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如水波轻皱般易碎的笑容,明明像是在笑,但给文光的感觉却像是在哭。
“也许会失去你的王也不一定。”
这句话便如一句不幸的谶言,沉甸甸地压在了文光的心头。
“……麒麟有时候真的是让人无法理解的生物。”
尚隆对阳子和茶朔洵这样说道。
茶朔洵看着不远处在一起说话的麒麟们,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说是的呢。”
尚隆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失笑道:“喂喂,虽然我说了一点麒麟的坏话,但你也不必这样敷衍我吧?”
阳子不由轻笑出声。
茶朔洵是何等之心理素质,被尚隆打趣了,但他却没有半点尴尬,而是依旧笑意盈盈地偏过头来对尚隆说道:“并不是敷衍,而是我也觉得风汉你说的对。”
他和阳子点了点头,“麒麟啊,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先是尚隆笑了起来,对茶朔洵举起了酒杯,“友人,当真是一语中的啊!”
阳子也轻轻笑了起来,但是随后这笑容便变成了无力的笑。
或许是因为多喝了两杯佳酿,她难得有些抱怨地说道:“你们能够这样轻易地说自家的麒麟,或许是因为你们是他们第一次选择的人吧?”
她的目光从面无表情的景麒处掠过,看着自家的麒麟,十年如一日的面具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酒意让她暂时地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忍不住对自己的“同侪”吐露了一丝隐藏了数十年的怨气。
“虽然他认为我和予王比起来,算是个远远超过的明君,但是——”
阳子端起桌上的酒杯又喝了一口,入口十分醇厚甘甜的酒液渐渐在嘴巴里变为了酸苦,“他无时无刻不拿我与予王对比这件事本身,就让我觉得有些……抱歉,我——”
阳子似乎感觉自己这样十分的没有风度,难堪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主动地止住了话音。
“阳子——”
尚隆知道阳子与景麒之间的症结,但是他也没办法说出什么“予王已经死了,不要在乎”之类的不痛不痒的废话。
“景王看起来很看重景台辅的看法。”
茶朔洵和阳子没有深交,他虽然知道一点庆国的事情,但是在这个世界,别的国家的事情就和发生在别的世界里的事情一样,有着近乎绝对的无关。
所以他反而能透过这些事情本身,察觉到阳子隐藏在最深处的那点遗憾。
也许这么说很残酷,但是或许这才是真实也未可知。
与其说,这位景王是因为经常会被自家的麒麟拿来与前任比较,而感到不快,倒不如说,这位女王格外在乎身边人对她的看法。
虽然她看起来很谦和,但是茶朔洵却能感受到她掩藏在灵魂最深处的那一丝傲慢。
——她不配与我相比!
这才是这位女王感觉到不快的根源。
茶朔洵颇觉趣味的勾了勾唇角。
“谁能不在乎自己最亲近的人的看法呢?”
阳子却没能体会到茶朔洵话中最深层的意思。
茶朔洵笑了笑,“是啊,谁能不在乎呢?”
但是尚隆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茶朔洵,他总感觉茶朔洵的话并非那么简单,但是既然他们双方都没有再表达别的意思,他也不便再节外生枝。
“友人,登基之后,只要在位,柳国的天灾就会慢慢减少,妖魔的踪迹也会逐渐消失,那么,你之后打算怎么做呢?”
尚隆问起了茶朔洵接下来的打算。
茶朔洵有些轻松地笑道:“之后啊,先招待各国前来庆贺的使者吧,唔,十二国现在全都有君主在位,说不准全都要派人来庆贺,这样算来,大约在秋天之前我都要分身乏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