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做麒麟(47)
直到那一天,那位大人把她从尘土般的微贱境况中解救出来……
青女情不自禁地拽住了掩藏在衣襟之下的吊坠。
从那一天起她就发过誓, 她会为这位大人奉献一切……
青女望着出现在花园中那只白色麒麟,默默地想着。
白色的麒麟, 银色的鬃毛在阳光下泛着珍珠一般七彩的光辉,美丽得像是皎洁的月亮一样, 他的脚下好像踩着朦胧的雾霰,正一步步朝着那个男人走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完整地看到你这幅形态。”
茶朔洵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只白色神兽的全貌,手中握着一只从树上随意折下的树枝。
——这就是他刚刚作剑舞时所使用的“宝剑”。
之所以随手这就,而不是寻一柄真正的宝剑,一来是不想让剑锋之气伤到文光,二来嘛——
“柳现在就是这样破破烂烂的国家……和其余国家比起来,就好像是树枝和宝剑的差距啊……”
这个舞剑的男人笑着说道。
“……因为还不能习惯以人形的姿态跪在别人脚下,抱歉了。”
随手抛开了手中的“宝剑”,茶朔洵轻叹了一声,近乎赞叹地摸了摸文光额头的那个,美丽得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角,“不,该说抱歉的是我才是……放心吧,从此之后,你无须再向任何人屈膝了……”
真是理所应当地说着狂妄的话呢。
但是除了文光以外,却没有任何人会觉得这是一句狂言了。
因为他们都亲眼见证了,那只白麒麟向着那个男人俯下首去……
麒麟是孤高不恭的生物,不会听命于王以外的人,不会对王以外对人下跪。
那种玉山将倾,山海颠倒的撼动感。
晶莹剔透的角抵在了茶朔洵的脚背上,雪白的鬃毛像是从天上流淌下来的星河,文光的声音隐隐带着颤抖。
——心脏鼓胀得就像快要裂开。
在他真正将头低到最低处时,他终于明白,自己见到茶朔洵的第一眼为什么会感到恐惧。
——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从到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危险,还有对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的畏惧啊……
真可悲,文光又一次明白了六太的那句话。
……麒麟,真是可悲的生物……
——他们只是承载天意的工具。
即使不在黄海,自己总有一天还是会遇见这个男人吧。因为天在指引他,让他向着“王”的方向接近。
他能感觉到那个人朝自己看来的视线。
那视线似乎并没有太过高兴,反而充满着迟疑和挣扎。
——他也在和自己一样吗?
“王”和“台甫”的名号之下,隐藏着太多的沉重和负担了。
后悔……不想就这么把自己交出去……自私的本性在和仁慈的天性在剧烈抗争着。
可是……身体突然变得好重……就好像什么山一样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背上。
文光沉沉地跪了下去。
那一刻,他的耳边再一次听到了来自遥远柳国的呼唤。
——想要王,麒麟啊,替我们带来王吧……
这一瞬间,文光突然明白了,他的背上背着的是什么。
从来没有人见过麒麟的泪水。
那是一种极致晶莹的水滴,一颗颗,像是天上坠下的星辰。
——麒麟,背负着国家啊。
茶朔洵无法言说自己此刻的触动。
那不是有趣或者无趣可以形容的世界了。
轻佻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偏斜之树也能成为领航一国的桅杆吗?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身,可是一国之君,绝非可以任意摆弄的位置。
万千性命尽数系于一人……
就像是有一根绳索突然将一只不系之舟套住了。
但,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了。
“……尊奉天命,迎驾主上,从此以往,不悖诏命,不离御前,誓约忠诚!”
誓言只有短短几句,但是落在两人的耳朵里却好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
慨叹般的叹息声从头顶传来。
——如果这就是代价的话。
茶朔洵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承诺,“我宽恕……”
先是瑞香,随后是青女,在之后是园中的其他侍女们以及隐藏着的侍卫们,所以在花园中人全都在誓约完成的那一刻伏跪了下来。
文光的女怪也在此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个人就是刘麒的王啊。
那么之前的一切都有了说法。
为什么像是麒麟那么孤傲的生物会愿意和一个男人这么亲昵,为什么刘麒会一再容忍这个人逾越的举动……
因为是麒麟和自己的王的关系啊。
女怪的心中对一切疑惑都有了解释。
但是女仙们却并不像女怪想的这么理所当然。
——即便是麒麟和他选中的王的关系,刘麒和茶朔洵之间也太过于亲密了。
伏跪在地上的青女面孔上闪过一抹深思。
——这个情况,需要报告给大人!
在她这么下定决心的时候,花园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是内宰乐羽跟着朱晶一起到了。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就看见了宣誓的最后一幕。
乐羽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当即便伏下了身体,向着茶朔洵和文光的方向大礼参拜。
而朱晶却完全没有一点意外,“…….果然如此,我还以为你们会磨磨蹭蹭很久才完成这一步呢。”
茶朔洵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文光的身上,一阵光芒闪过,文光便从“兽”的状态恢复成了人形。
他抓着茶朔洵的外衣,赤着脚踩在地面上,向朱晶微微欠身,在得到这位女王的点头致意后,他便走进了帷帐当中,两个女仙当即便把绑在柱子上的帘子解了下来,绣着芙蓉花的锦帐垂下……
茶朔洵收回了注视着文光的视线,看向了朱晶,行礼如仪,“供王陛下。”
朱晶哼笑了一声,“态度居然变得恭敬了起来,我还以为成为了刘王之后,你会更加倨傲呢。”
“还未前往蓬山接受天敕,在下还算不上是刘王。”茶朔洵这样温和地回答道。
朱晶扫了一眼还伏跪在地上的乐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无论你怎么说……你都是天选择的刘王了。”
她甩了甩衣袖,像是甩开了什么包袱一般轻松,声音清脆如同银铃,“贵国的内宰就交给你应对吧,想来你们曾经是同僚,如今又是君臣,肯定会处理好吧……”说着就带着随行的侍女和仆从们转身离去了。
供王走时的脚步堪称轻快,由此可见她是多么迫不及待地不想管这对柳国新任的君臣了。
这么难缠的家伙还是让他的主上自己去烦恼吧,哼哼。
朱晶在踏出花园的那一刻觉得天空都比以往蓝了不少,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柳国迎来了新的王,那崩溃的国家,也会慢慢变得更好吧。
真是,太好了。
但是,这“太好了”本身却觉得有些头痛了。
“内宰,您还是快起来吧。”
茶朔洵弯下腰去扶乐羽,乐羽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自己连忙站起身,“主上荣恩,臣不敢当。”又说:“本来微臣只是想要面见台甫,叩请圣安而已,没想到竟然有幸见证了主上天授……真是……真是……”
差朔洵心中轻啧了一声,面上却仍端着那副温良的笑容道:“只是侥幸承应天命,在下也是诚惶诚恐…….”
“主上天命所归,岂能如此自谦?”乐羽对脸上立刻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您作为一国之君都要谦恭至此,那么臣等一介寒微又如何自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