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石无法说出阻拦的话，喉头哽咽，眼睛却没有泪水。

他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参加千岩军？”

小鱼露出了笑容：“没办法，我把持不住呀。以前吃都吃不饱，突然就来到归离集，一切都那么美好……因为我爱这片土地。”

……爱到愿意为之赴死。

话音刚落，他扑入水中，溅起的水花落在嘉石脸颊，又流到下巴。

嘉石感到了深深的痛苦。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死亡。

许久之后，陆陆续续有人上岸，无一不是遍体鳞伤，所见者无一不泪流满面。

嘉石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小鱼的身影，心头一热，他急急忙忙冲过去，险些忘了自己不能下水，还是被仙童甘雨拉住，才回过了神。

小鱼的伤，比别人还重，他奄奄一息地说道：“祭坛……破坏不了……上面有……一道漩涡，保护它……”

嘉石闻言，耳边骤然响起了风雪的声音。

许多年前，在来归离集之前，在宁静又单纯清湖村，在踏着风雪寻找金鹏的山路上，他预感了命运的到来。

此刻，亦然如此。

不可违抗的命运，来到了他的身边。

第35章 嘉石的死亡

局势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灾厄之魔神盗走的神之心，必然是落在了漩涡之魔神奥赛尔的手上，他实力大增，故而发起突袭。

祭坛，就是灾厄之魔神的命门，黑水与红鱼涌出的源头，必须要破坏掉，却有着一道漩涡作为庇护。

河清海晏的法阵，在灾厄的力量下保护着归离集，但此时此刻，阵眼已经被盗走，法阵消耗的是归终的力量，这无疑让她更加虚弱。

……奥赛尔得到了神之心，摩拉克斯有几分胜算？

……神之心被取走后，归终能坚持到几时？

……灾厄的祭坛有漩涡的保护，谁能破坏？

嘉石在岸边，听着小鱼断断续续地描述水下的情况，心中慢慢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他拿出了地图，询问小鱼祭坛所在的位置，做好了标注。

小鱼说着水下的见闻：“哥……那个祭坛上面，有一个人影……我看一眼都觉得心里发寒……”

嘉石问道：“看身形，是什么样？”

“是个女孩子，一动不动地趴在上面……但是我觉得很诡异，因为、因为……”

嘉石安抚：“说吧。”

小鱼忍着恐惧：“因为那个女孩子看上去特别像归终大人！”

嘉石心头一跳，表面上淡然地说：“知道了，放心养伤吧。”

……他想起了灾厄之魔神要自己滴在祭坛上的、归终大人的血。

……在他之前，究竟有没有叛徒进入过云海洞天，取走过归终的血肉？

……祭坛上肖似归终的身影，令人不寒而栗。

受伤的人员被归离集的医生带走，小鱼离开时，已经陷入昏迷。嘉石留恋地看了他一眼。

抬眼望去，乌云蔽空，暗无天日，黑水汹涌，群山悲鸣，真是一片末日的景象。忽而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天地被笼罩在凄风苦雨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前线又出了变故。

……没有时间犹豫了。

嘉石喊到：“甘雨！”

甘雨还是一副稚嫩的仙童模样。

她见到了大片大片的琉璃百合枯萎凋零，为之流下眼泪，虽然还不明白这就是悲悯与同情，可是天真的心灵依旧发生着不可逆转的变化。

嘉石从未有如此地严肃冷峻：“甘雨，带我去归终机。”

魔神归终为了抵御奥赛尔，在不远处的高山之上，架设着一台归终机。

那座高山因为漩涡的力量而倾倒，又被移霄导天真君以鹿角相抵，勉强还算平稳。

嘉石来归离集许久，依旧不会仙术，此刻只能依靠仙童甘雨。

甘雨领命，变化为仙兽的模样，浑身淡蓝，优雅又美丽。她背起嘉石，飞向高山之巅，途中遇见了半跪于地的移霄导天真君。

“嘉石！”移霄真君喊到。

甘雨带着嘉石来到他的身旁，很天真地说道：“真君，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能解决掉归离集里面的敌人！很快就来帮你！”

移霄不以为然：“此山已经倾斜，本仙若是离开半步，即刻就会崩塌。”

嘉石问道：“真君需要我做什么？”

移霄洒脱地笑了：“本仙要你，砍下我的角，支撑此地！”

……这位仙人，素来最珍惜他的鹿角。

嘉石说道：“我只有一把匕首，会很痛。”

移霄不屑：“本仙何惧区区疼痛？你砍便是！”

岩石之躯没有眼泪，完美的隐藏了人类的脆弱。

嘉石下手很快，移霄真君前往了前线战场。

甘雨带着嘉石来到了归终机所在之地。

……这里没有河清海晏法阵的保护，随时可能被魔神的力量波及。

归终机所指向的，是幽暗深邃的大海，从高山之巅望去，能清晰的看见那位漩涡之魔神，还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魔兽。

嘉石很是看了一会，希冀能找到一缕青色的光。可惜时间有限。

他调转了归终机，将其对准了归离集。

……魔神陨落，将会爆发极为可怖的力量。

……嘉石不知道启动归终机，击穿水中灾厄之魔神的祭坛，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

“甘雨，你回归离集，将大家组织起来，不要靠近河道。此外，归离集有叛徒，你不要太相信人类。”

美丽的仙兽点点头，准备离去，嘉石突然又喊到。

“甘雨！”

她停下脚步，回眸望着他。

嘉石踌躇了一会，下定决心，说道：“……我还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风雨大作，淹没嘉石的声音，唯有甘雨点点头，踏云而去。

岩之魔神倾尽所有心力，终于打造出了贯虹之槊，而漩涡之魔神也等来了神之心。

两位魔神的威压肆虐大地，仙人也好、魔兽也罢，都停下了战斗的脚步，等待神明最终的对决。

唯独嘉石不觉，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没有遗憾。

他打开了归终机，依照地图，瞄准了祭坛所在的位置。

此刻，贯虹之槊从天空砸向深海，岩王爷仿佛要将大海填平！

而归终机启动，弩炮发出一道耀眼的光，刺向黑水之中，灾厄祭坛所在之地。

黑水被照得透亮，红鱼触光即死。

方才，云海洞天内，灾厄之魔神露出微笑，他的身躯即将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从此，再也不必藏头露尾，不必依靠血肉的供奉，也没有了祭坛这个命门。

“尘之魔神，你快死了，有什么遗言吗？”

他在享受折磨败者的乐趣。

灾厄本就是力量强大、心思歹毒的魔神，又是偷袭在先，令归终负伤。

她除了要与之战斗，还要消耗力量去维持法阵的运转，已然虚弱到极限，此刻也只能坚持、再坚持！

“不到最后一刻……胜负还未知晓……”

灾厄感叹：“在我的计划里，你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容易被攻破的一环。你一死，我降临，归离集的人立刻就会变成我的养料。而我，马上会从背后袭击岩之魔神……夹击之下，摩拉克斯再怎么强，也是必死无疑。”

“不可能让你得逞……”

“除了最开始那一刀，让你失去神之心，之后你的坚强出乎我的意料。能坚持到现在……不过也无所谓了。”

归终没有动摇自己的信念：“帝君……不会让你得逞……归离集的人……也不会放弃……我也会坚持到最后！”

灾厄之魔神不以为然，脸上慢慢绽放出胜利者的微笑。

此刻归终机的光芒抵达了祭坛！

那具掠夺而来的神明之躯在落成之时便化为了灰烬。

那抹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只来得及留下一句不可置信的遗言：“……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