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迷途(8)

作者:修罗之葬 阅读记录

“呵,楼兄果真与众不同。”紫丞望向月牙,平日里清亮的眼睛忽然蒙上一层迷茫:“人欲修道成仙,多是为掌控天命,却不知神魔也皆为天道所束,任由命运搓圆捏扁。而神魔修行,也不过为求力、权,以期脱离天意控制,使己得以操控他人。”

“然而,”他幽幽叹息,“这种任意玩弄天下人命运的感觉,真的不好……”

帝台心思急转,知他应是因“献美”一事有所伤怀,连忙安慰道:“弹琴的,你不用想这么多的。按照本神君的想法,天道太虚渺,不如把心愿视为自己的天道,能做到问心无愧就可以。天下太大,你管不起,也没有人管得起。”

“我的心愿么……呵,只是活下去……”

简单到耻于出口,复杂到要倾尽天下。

天道?天道!

就算我就是这天,也依旧逃不过为天道所扰的命运。

夜已深,有弯月暗光,薄雾凄风,谢花残香。

紫丞微微仰头,稍饮一口,轻笑起来。

帝台忽然觉得身边那个紫衣少年离他极远极远,远到仿似要消融在这冷透了的夜里。

情急间,帝台伸手握住他。

那是一只抚琴的手,修长,冰冷,苍白。

帝台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怕轻一点,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他看着紫丞的眼睛,用尽所有力气一字一句地承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愿,我只知道有本神君在的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这句话说完,他竟似有些虚脱,仿佛整个生命都融入了那个承诺。

他不知道心中为何会生出这种冲动,明知对方是与自己同样强大的神明,却希望将他搂入怀抱,不让他再经半点风雨。这感觉来得突兀,却又似久藏于心,就像……就像今夜,他不愿那个昏庸君王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一样。

长长的睫毛颤抖几下,紫丞轻轻推开他。

“紫某何德何能,楼兄何必。”

他笑得优雅,举止也从容。

夜风穿过手心,竟是冰凉。

紫丞的反应无可指责,帝台心中却是空洞一片。他也不知自己希望紫丞怎样,只知道他所盼的,绝不是这种。

紫丞喝干了今夜的第十三坛酒,只觉千杯不醉实是一大憾事。

不是不感动的,他其实差一点就沦陷在那双赤子般的眸中。

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

心里有个声音响起,冷冷地刺痛了他:“今夕如此,只怕来日第一个想杀你的,就是他!”

六、惘途(下)

帝台心中烦闷,又埋头喝了几坛闷酒,竟当真就此醉倒睡去。

紫丞将他抱回寝宫,施术熏洗后才让他睡下。

他心中暗笑自己多事,天人体质强健,怎还会怕晚春夜间那点寒冻?可隐隐间还是觉得,他实在应当为这个拐来的天神做些事情。

他也懒得回房,索性临窗坐下,对月枯饮起来。眼见东方稍白,他见帝台睡得安稳,便悄悄推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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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幽密,竟无窗户采光,唯有正中一团火焰跳跃着,将打在墙上的人影拉出扭曲变换的形状。

一群人挤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唯恐声音稍大,便打扰了正闭目祈祷的老者。

忽听火中一声脆响,那巫师打扮的黑袍老者直直将手伸入火中,取出一片龟甲。

那是一双干瘪枯黄的手,却显得比任何年轻人都沉稳有力。他捧着那片烧出裂纹的龟甲,似乎完全不惧可怕的高温。

洪德擦擦满脑门的冷汗,低声问道:“巫师大人,我父亲褒珦入狱一事可还有转机?”

黑袍老者缓缓转身,洪德与他眼神一对,连忙低下头来,又出了一身冷汗。

那双眼睛一片空茫,却又似藏着宇宙洪荒的伟力。只看一眼,便让人有了下跪臣服的冲动。

“褒城,姒家。”老者声音嘶哑,却矍然有力,听来便让人信服。

洪德拜服,大喜道:“多谢大师指点!洪德定筹重礼谢恩!”

老者不置可否,推门而出。

屋外灿烂的阳光打入石室,褒家几个谋士这才长吁口气,从适才沉重的压抑感中摆脱出来。

那个老者便是不语不动,也有无尽威压。

一名谋士思虑一下,进言道:“公子,仅凭此一言,只怕还是有些不妥……”

洪德一甩袖子打断他,“不用多说,你们也应感应到他的强大法力,他既说是褒城姒家有解,就定然没错!我们今日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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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袍老者匆匆穿过洛邑大街小巷,由北门出城,不上驿道,却觅了一处寂静之所。

老者肃然而立,高声唱道:“月将升,日将没,檿弧箕菔,几亡周国。”

背临石山,身处荒野。风过,野草狂卷,和着老者森然歌声,漫是肃杀之意。

老者再度提高声音:“这位朋友,你跟踪老朽已久,不知有何指教?”

老者身前空间诡异地波动两下,一名青衣男子兀然出现。

“妖道!你何须伪装,吾早已看穿你的身份!”

老者轻笑起来,声音轻灵悦耳,哪里似老年人模样?

随着笑声,他的容颜也缓缓发生变化。老人斑渐渐退去,直显肤如冰雪,发也由花白枯燥变为柔亮深紫,那龙钟老者陡然化为了俊美少年,却不是紫丞是谁?

青衣男子持剑而立,正气凛然道:“你妖言惑主,视苍生疾苦为无物,今日吾主持公道,定将你斩于剑下!”

言毕,手中长剑向紫丞心口刺去,疾似流星,势断长虹。

紫丞仿若未觉,负手而立。

青衣男子心中狂喜,他本无把握拿下这孽障,却没想到那妖道竟被他一剑吓得痴了。

然而喜悦未能持久,他的剑于紫丞身侧三分处被一股怪力吸住,插不下去也拔不出来。

他心中大急,欲弃剑再战,却忽觉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腿上一软,竟就此跪倒。

他骇然发现自己身处无比精纯的浊气之中,那魔气滔滔而来,竟似无边之海。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抬头来,见紫丞依旧只是随随便便站着,所透气息却是大变,绝非适才文弱可欺的仙人。

此时的紫丞,莫名让人想起宇宙洪荒,仿似他就是天地本身。这天下万物于他而言,皆为玩物奴仆。

“魔物……原来你是个魔物!”

紫丞不以为意,道:“你修为绝不能算出那首谶语,你背后之人是谁?”他的声音依旧文雅,却无端透着不容忤逆的王者霸气。

青衣男子勉强骂道:“呸!吾怎会向你这魔物低头,你休想……”

他这话还没说完,只觉身上压力又重了几分,那魔气竟重似五岳!

紫丞弯下身子,挑起他下巴,轻轻笑道:“不向我低头?呵,那现下跪在我面前之人是谁?”

他笑颜绝美,青衣男子却只觉羞愤欲死,想提气自爆,却发现连这丝真气都不提起来。

紫丞悠然续道:“你定是在想落在这魔头手上不过一死,但紫某可不愿这样做。似你这般自命清高之人,若是为浊气所侵永世堕入魔道,却是如何?”

青衣男子惊骇交加,忽觉体内仙气竟真的渐渐化为浊气。他不见自己面貌,但想来也缓成魔物。“你,你——”

他神思混乱,忽见那恶魔神色一凝,于虚空中取出把琴来,只轻拨琴弦,他便觉一块巨石狠狠砸在心口,而后堕入永恒的黑暗。

紫丞收敛魔气,默运真诀,强行将体内残余浊气转为仙气。这样一来,平日里他所能调用力量,还不足自身实力万分之一。

此番下来费力颇巨,即使以他堪称举世无双的修为,也觉空虚疲惫,不由向地上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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