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会是个好梦吗？藤丸立香躺在床铺之中漫无边际地想到。

她在脑中想起玛修，想起达·芬奇，想起罗曼医生，想起迦勒底的诸位, 然后杰森通红的仿佛裹挟着怨恨的绿色双眼飞快地闪过，她叹了口气, 侧过身。

待在一楼大厅里的杰森似乎在看电影, 声音放得很低很低, 但藤丸立香的耳朵很好使, 她侧着头贴在枕头上, 模模糊糊地听见电影里有人在小声地说话。

“忘了他们，温蒂，把他们都忘了，”那个人的声音温和道：“跟我到一个永远、永远都不必长大的地方。”

这后面跟进了一段节奏稍快的配乐与惊叫声，另一个人说：“永远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哦，是彼得·潘，藤丸立香想，她在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里看过，原来永无岛同样存在于每一个宇宙。

电影的声音没一会儿就又小下去了。藤丸立香觉得自己很困，于是真心地祈愿今日能有个被仙子眷顾的美梦。

第二天清早，藤丸立香被手机闹钟叫醒的时候哥谭的雨已经停了——他们今天准备要去看看蒂莉娅在做什么——她坐在床上醒神了半分钟，梦里发生的一切都飞快地逝去，如同退潮的海水，她什么都没抓住，自然也无从得知睡着前的祈愿到底有没有成真。

杰森早早地便出去过，回来时给藤丸立香带了早餐，脸色看上去与往常没什么变化，倒是穿了一身不那么显身材的衣服，兜帽衫、牛仔外套和工装长裤，不过依旧显得那张脸美得惊人。

昨晚烦闷的情绪在他脸上消失无踪，藤丸立香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调整好了，只能坐在椅子上偷偷打量杰森，他换了本新书看，感觉不像是他平时会看的那种类型，更像是某些方面的专业书籍。

藤丸立香多瞅了一会儿，直到杰森忍不住转头问：“看够了吗？吃完了吗？还出不出门了？”

“哎，走啦走啦。”藤丸立香一口气将水杯中的水喝完，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觉得自己对美女说不了重话的毛病是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礼拜一的上午，蒂莉娅在家里休息，下午开始到两条街区外的便利店当收银员。

藤丸立香戴着墨镜和鸭舌帽，鬼鬼祟祟地蹲在街对面的墙角边，同时和杰森嘀咕：“她看起来挺正常啊……果然是太累了吧，没有顾及小朋友的心理。”

“还是得看看她晚上去做什么。”杰森同样从墨镜的镜片后望向便利店内的棕发女人，对方在没有顾客进门时，总是一副眼神放空的冷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从昨天杰森变成女性之后，他就不以灵体化的状态待在藤丸立香身边了，或许是觉得这副样子就算遇见了熟人也不会被认出来，所以走得很光明正大——但是被搭讪的几率也莫名其妙地增加了。有点烦人。

藤丸立香蹲点一下午，等到蒂莉娅下班的时候，久蹲的双腿已经麻了，她的脸皱成一团，把自己撑起来，哀嚎着：“天啊，杰西卡，救命啊！”

眼看蒂莉娅要穿过街角了，杰森正欲扛起她，藤丸立香连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不用了，我可以，别管我。”她的胃对此已经有PTSD了。

“她是去接梅根放学的。”杰森看着对方离开的方向说道，“教会学校放学会晚一些，他们经常有义务劳动。”

“哦对，我听奥布里提到过。”藤丸立香等着腿上酸麻的感觉过去，“走，我们去看看，我只路过一次他们的学校过。”

奥布里和梅根就读的教会学校是由企鹅人资助的，藤丸立香查到这条信息的时候还差点被水呛了一口，看到新闻底下的自由发言区也有一群人吐槽，有人说他是把这当成赎罪券了吧，有人觉得他绝对是不安好心，有人在感谢上帝让这个大坏蛋顿悟……

教会学校前面连着教堂，除了会聘请附近公立学校的老师讲课，大部分课程还是由本教堂的牧师和修女一起负责的。

这几条街区的路并不长，教堂开得却多，一到周末的礼拜日便热闹非凡。

藤丸立香觉得可能是哥谭的糟心事太多了，这里又是贫民区，走投无路的人不得不找点什么东西作为心灵寄托。上帝也好，神佛也罢，有一个就算一个，生前活得不够尽兴，至少死后别还要在地狱里遭罪吧。

蒂莉娅走得也不快，接到梅根之后以同样的速度回家。一路上梅根都时不时抬头望望她，可是蒂莉娅却什么反应也没有，既不说话也不牵手，只是严苛地执行‘接人’这一任务，难怪梅根会觉得她奇怪。

蒂莉娅看起来依旧很漂亮，啦啦队的合照中那一头长发已经被她剪短了，处于一种既方便打理又能随手扎起来的长度。她眉眼在连轴转的零工生活里长出些细微的皱纹，那双和梅根很是相似的鹿眼却没什么精神气，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行将就木的疲倦，和冰冷的态度。

晚饭是便利店的速食快餐，放进微波炉里热三分钟就能吃了。藤丸立香和杰森在她们房子对楼的屋顶上吹着风啃三明治，视线从窗户玻璃望进去，终于有种自己在当私家侦探的实感。

傍晚六点，她们吃完晚饭，梅根在客厅写作业，蒂莉娅回房间休息，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们俩人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被设定了程序进程的仿造人一般。

藤丸立香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晚上九点，梅根洗漱休息，蒂莉娅则开始做家务，拖地、洗衣服、整理房间，客厅的电视上若无其事地放着美国经典情景喜剧片，就好像这个家里真的只有她们两人，没有一点儿属于阿伦的生活痕迹。

藤丸立香在心里许愿：千万别下雨。

晚上十一点半，蒂莉娅换上了一件风衣，走出了屋子大门。

藤丸立香精神一振。要是再这么等下去，她觉得自己不是要感冒，就是要撞上蝙蝠侠。

这可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蒂莉娅出行的路线有些眼熟，藤丸立香和杰森从别人的屋顶上经过，只要远远地跟着就不会走丢，只不过在屋顶上出行也很容易被路人看到。

“……刚刚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从我上面飞过去了！”

低楼间的巷道里有喝了酒的人慢半拍地指着头顶说。

“蝙蝠侠吧。”其他人也说，“你看今天那盏灯不是也亮了。”

月亮在厚重的云层下时隐时现，一束明黄色的灯光穿破空气投射在云层之上，显出一个巨大的蝙蝠形状。

藤丸立香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那蝙蝠灯，然后又向杰森抱怨道：“我觉得我也该搞个什么面具把脸罩上，怪不得他们都不愿意露脸呢，要是被拍到了发在网上，感觉很奇怪。”

“面具？”杰森说，“我有一个，你要吗？”

“你真有啊。”藤丸立香惊讶，就见杰森手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多米诺面具，和夜翼戴着的那种造型相似，可以吸附在肌肤上不容易掉下来，她不由得生出好奇心：“让我试试？”

她把多米诺面具贴到脸上，然后转向杰森，“怎么样？能认出来吗？”

杰森顿了顿，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短暂地愣住了一会儿，片刻后他的声音有些奇怪，“挺好的。但别在我面前戴。”

藤丸立香在脑内构想了一下自己如今的模样，刹那间想到她梦见的过去，杰森在自己第一次穿上罗宾的装备时，对着镜子看了半天，黑色的短发，蓝色的眼睛——简直如出一辙。

藤丸立香在心底懊恼地叹气，连忙摘下多米诺面具，想要解释什么，杰森却率先说了：“我在的时候不会让你被拍到，所以不需要戴。”

这话直直地撞进她的耳朵里，藤丸立香顿时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要辩解的台词，差点在屋顶上同手同脚地滑倒，“我、那我收起来……谢谢。”

“你是御主。”杰森理所当然地开口，视线瞥向蒂莉娅，微微扬眉，“她到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