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的天光下，杰森脸上带着点真切的笑意，看上去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一身常服，也没带头盔，哪怕有那些疤痕，也……

埃德文收回目光。

“嗯。”

他咕哝了一声，没说信还是不信。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把对方扔出去的想法了。

“我抢了柯林斯……那个睡魔造物的力量，然后试着找到卡尔的梦境，他现在……不太好……我想我应该能让他好起来……”埃德文缓缓地说起已知情报，没注意到杰森脸上一瞬间恍惚的表情，“但我找不到他……我怀疑他可能醒着或者根本没有做梦……”

“我或许应该离开这里，去现实世界……”

杰森皱起眉，有点怀疑自己对这小混蛋的印象到底是什么样，怎么连梦里都这么离谱。

不过既然是梦……无所谓了。

他毫不犹豫：“行，那就去。”

埃德文一愣。

这话明显就是敷衍。

他仔细观察着杰森脸上的表情，试图找出原因：“这里是梦境世界，柯林斯肯定还在找我，他说不定根本……”杀不死。

话才说了一半，一只手就按到他脑袋上，顺着他的发旋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

埃德文：“……？”

杰森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啧了一声：“怎么在梦里你还想那么多。”这话听着像是抱怨，他的语气里却没有不耐烦，“虽然很久没回来了，但是哥谭……没人会比我更了解她。”

说完，他还安抚似的拍了两下。

埃德文的大脑停转了一瞬。

他不太明白骑士这是干嘛，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个：

“……喔。”

*

与此同时。

在梦境世界的另一边，柯林斯终于稳定下形体，不再有随时消散成砂砾的危险。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看着地上那些顺着同一个方向流淌的细沙，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在下一秒，他就整个消失在了原地。

陷阱虽然依然阻拦了他片刻，但每当失去方向的时候，柯林斯就故意放松一部分控制，然后继续顺着砂砾飘散的方向找去。

直到一整根小指消失，柯林斯才终于找到他的猎物。

“找到你了，小杜鹃——”*

听到这毛骨悚然的声音，埃德文缓缓抬起头。

在柯林斯接近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为了骗过这怪物，他是本体进入的梦境世界。也就是说……所有的伤害是真实的。

而就在刚刚，那些本应被他驯服，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体内的砂砾一下子沸腾得厉害——想也知道是这家伙过来了。

在近乎崩溃的折磨中，埃德文认命似的闭上眼睛。

柯林斯嗤笑一声，没有被这投降的举动骗过去。

他的动作依旧快得肉眼无法捕捉。并且这一次，他手中的短刀直取埃德文的头颅。

不过，他的攻击还是落空了，短刀尽数插进了墙壁里，锋利的刀刃上没有半点血迹。

柯林斯缓缓拔出短刀，转头看向始作俑者：

“一个帮手，哈。”

杰森完全没把他当回事，把埃德文放到一旁后，才正眼瞧过去：“怎么了，一副掉进兔子洞的表情？”

闻言，柯林斯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

“我这是在惊喜，孩子。”

一个身处梦境的人，怎么打败一个噩梦？更别说，这个小子身上噩梦的气味，浓郁得哪怕他虚弱成这样，都闻得出来。

——送上门的猎物。

柯林斯满心愉悦。

只是接下来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按理说，以他的技巧和反应速度，哪怕存了玩弄的心思，杀了这两个小子也完全不是问题。

结果几乎每次都被恰到好处地躲过去，甚至这噩梦缠身的小子，还依靠对地形的熟悉，把他甩开了一段不远的距离。

再加上……防不胜防的噩梦造物。虽然都不堪一击，但仍然让他烦躁了起来。

柯林斯抹了把脸上的灰，死死盯着杰森身后的埃德文：“你不会以为这种把戏就能杀了我吧……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在这样的距离下，还能再一次得逞？”

埃德文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费半点力气，眼皮都没抬一下。

柯林斯再没了戏耍的心情，他嘴里发出毫无笑意的咯咯的笑声：“你或许很聪明，可这没有用，因为我从不会失手，不管是作为一个杀手，还是一个噩梦！”

话音刚落，他突兀地出现在杰森身侧，眨眼间，短刀贯穿了杰森的喉咙。

柯林斯盯着一旁的埃德文，缓缓地抽出刀锋。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那身白色的西装。

然后他眼眶的那两张嘴说话了：“别担心。接下来，我会好好折磨你，让你深刻地体会到何为恐惧！何为黑暗！”

“好吧……谢谢。”

埃德文低笑一声，朝着他伸出了手。

柯林斯动作忽地停顿住，不是因为埃德文的动作，而是……

他脸色难看地回过头，只见本应死去的人类居然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一堆沙，而且还像张金色的蛛网一样，死死地系住了他的四肢和脖颈。

“有遗言吗……算了，我不想听。”

埃德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随意一抓，更多的蛛丝迅速把柯林斯捆成了茧，然后连带着茧里的怪物一起，他竭尽全力把它们分解成最原始的状态。

然而……看着地上仍没完全消失的柯林斯，埃德文平淡地收回了目光。

他不知道怎么让这怪物彻底死去。不过至少，接下来，这位柯林斯先生不会再碍事了。

接着，他又试着让一些细沙汇聚成形。

不一会儿，一个还算稳定的球体就出现在了掌心里。

从另一边走出来的杰森看着这一幕，有点嫌弃地问道：“认真的？你确定不会和那东西一样变成两排牙？”

埃德文沉默了一秒。

“……不会，那太蠢了。”

说完，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块，将他的第一个造物放进眼眶里。

“怎么样？”

埃德文试着眨了眨眼睛。过于强烈的异物感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不过……

“能用。”

第92章

稍微适应了一下后，埃德文朝着梦境入口走去。结果才走了没两步，就脚一软朝前倒下去，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脸上还带着点恍惚。

在他的脸要和地面亲密接触的时候，杰森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杰森这才发现，衣服下埃德文居然一直发着抖，肌肉也微微抽搐着，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哪怕重新站稳，整个人仍是摇摇欲坠。

他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小混蛋再糟糕的样子他都见过。

之前心脏挨了一枪，被他从废墟里拉出来的时候；离开他的世界前，在通讯里情绪崩溃的时候；还有在反物质世界……

但他现在的样子，却还要凄惨得多。

杰森的目光从那只右眼上掠过。

“……”

……见鬼。

埃德文反应倒是很平淡，好像刚刚只是绊了一跤。他手臂动了动，示意杰森松手：“入口还有段距离……”

杰森打断道：“那就别浪费时间。”说着，他收紧手，扶着这小混蛋往前走。

埃德文接受了这个安排完全没反对，事实上他现在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

之前他其实是想把柯林斯所有的力量都抢来的，但……

大脑不断地发出崩溃的信号，眼前也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尽是嗡鸣和完全分辨不清内容的幻听，虚幻和现实交错，他甚至还险些陷入谵妄的状态。

“现在的情况很奇怪，”埃德文嘴里喃喃念着些句子，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忽轻忽重，“哥谭市所有人，或者，可能是所有能做梦的东西……他们的梦境通过我连通在一起，两个世界交汇……我本来应该控制着不让范围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