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没有解释过卡洛斯的来历，不过这种事情光看外表就知道了——一个白头发黄眼睛，一个黑头发绿眼睛，他们显然没有血缘关系。

卡洛斯气得红了脸：“上个月你被打了一顿，躺了两个星期！”

这倒是事实。

想起这件事情，埃德文短促地笑了一声。

那天他难得带卡洛斯出门，结果就是在一个晚上跑完了平时一整个月的里程数还挨了顿打：“多亏你迷路了，不然我还不知道原来我耐力还不错。”

“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伤！”

“如果你有个脑子，或许可以。”

“fuck you，埃德！”

“language，卡尔。”

“呃——！你该死的！”

“……”

埃德文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一脸平静地倚着门框看卡洛斯气得来回打转。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吵架的时候他被卡洛斯一爪子挠出了血。让他惊讶的是，自从那次之后，卡洛斯学会了只会用嘴来发脾气。

或者像现在这样来回打转，像一只追着自己尾巴的猫……或者狗。

埃德文收起不着调的联想，有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主动打破了沉默：“等会你想吃点什么？”

卡洛斯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地接下了和好信号：“……牛肉汉堡，我饿了。”

埃德文接受了他的提议：“好吧，那就希望我今天晚上能解决这个吧。”

“‘这个’？”卡洛斯的语气依旧有点冲，但还是帮忙把枪捡了起来塞进埃德文的包里，“你是指它，还是指我？或者都是？哈，反正对你来说没有区别——都是麻烦，对吧？”

埃德文翻了个白眼，对于卡洛斯模仿他的语气来讽刺他这件事表现得接受良好。

“对，我肯定是气坏了，我居然把你忘了，不应该是‘这个’，而是‘这些’。别怪我卡尔，你知道的，虽然你现在嘴巴能派上吃饭以外的用处了，但你在我这还是很难有什么存在感，除了惹麻烦的时候。”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卡洛斯拉到面前，帮他把纽扣的扣到顶，好遮住他过于异常的牙，又顺手压了压他总是乱翘的白发，最后拉上了兜帽。

好极了，一个阴暗高大又不好惹的小混混就这么诞生了。

做完这一切，埃德文就意识到卡洛斯又要生气了——

“埃德！！”

瞧，果然是这样。

埃德文可不怕这家伙，从没怕过：“别喊了，我在这。”

说着，他头也不回拽上卡洛斯的手臂出了门，察觉到卡洛斯跟了上来，手臂也下意识放松后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但他嘴上还是不饶人，哈，这可是难得教学时间，不是吗。

“别弄的好像我抛弃了你一样，我又不是带着只穿着短裤的人形小鸟和异性同类天天飞来飞去的哺乳动物，他才是那个弄丢了自己另一半的家伙。”

“哺……什么？”

“我是说蝙蝠侠，亲爱的。”

“他又不是人！”

埃德文故意脚步一顿，回头作出惊讶的样子：“什么？别告诉我你真的以为他是个蝙蝠妖怪，他们只是穿着戏服而已！天啊卡尔，你真可爱。”

“……我讨厌你，埃德。”

“我也爱你，兄弟。”

第2章 恐惧

对埃德文来说，东区和学校差不多，尤其是包厘街和犯罪巷，他在这学会了如何生存。但这不代表在面对犯罪的时候就能无动于衷，要知道那大多代表了麻烦，尤其是和某些疯子挂钩的时候。

所以在看到街对面燃起的火焰后，埃德文果断决定把快餐打包带走。

卡洛斯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纸袋：“我想……”

“不，你不想。”埃德文低声打断了他，“这个月的‘不听话份额’你已经用完了。”

卡洛斯知道埃德文的意思是现在不适合解释，而他最好乖乖听话。

“喔，埃德，你烂透了。”但这不妨碍他抱怨。

卡洛斯说话的时候嗓子里偶尔会发出动物一样的咕噜声，这让他更像是动物而不是一个人，好在那声音很轻，除了埃德文没人注意到。

作为唯一能听见的人，埃德文心情毫无波动：“如果你现在闭上嘴乖乖听话，我就把我那一份薯条分你三分之一。”

他刚一说完，卡洛斯就主动拿过纸袋往外走，不带半点犹豫。

“……哈，我就知道。”

埃德文跟了上去拉住小怪物的手臂，以防他再一次把自己弄丢。

刚一走出餐厅，他注意到对面火焰里走出来了一群人。埃德文脚步一顿，一把拉过卡洛斯扭头走向快餐店旁边的小巷，压低声音提醒道：“不管发生什么，不准发出声音，不准任何人看见你的脸，明白吗？”

卡洛斯点了点头。

“很好。”

他大老远来犯罪巷不单单是买个快餐，也是让卡洛斯在这个混乱的地方能放个风，顺道再解决一下枪的麻烦，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见见熟人，但不管为了什么，总归不是来惹新麻烦的。

尤其他还听见了……那个毛骨悚然的笑声。

埃德文不想分辨那个笑声属于小丑本人，还是他的那些追随者。不论哪个他都不想面对。

距离那天已经快过去一年，他却好像依旧能感觉到背上的疤在隐隐作痛。

埃德文低下头，加快脚步走进阴影里。

今天晚上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前提是他得离这群自诩幽默的精神病远一点。

埃德文在脑海中一遍遍重复一些枯燥乏味的数据和代码来分散注意力。放在平时这是很好的平复心情的方法。

可眼下没有用了。

仅仅是一缕风擦过指尖，那天的情形就开始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闪现。

头顶昏白的灯光，吊在头顶指甲掀起的手，后背的血痂，以及身下几乎贴着脚尖的，那台被启动的工业级粉碎机。

那时，在小丑癫狂的笑声中，他感受到的似乎也是这样轻柔、却冷得渗入骨髓的微风。

埃德文用力闭上眼。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直到现在幻觉纷至沓来，他才惊觉，原来恐惧早就连同疼痛一起被刻进了骨血。

埃德文试图再走快一点，然而突如其来的阻力冷不丁拉得他脚步一顿。

他下意识回头看，就见卡洛斯不知为何站停在了巷口。

这个野兽一样的男孩挡住了光，也挡住了那群正在狂欢的疯子。火焰在他背后燃烧，刺得他的眼睛几乎要流下泪来。

“……卡尔？”

埃德文试图拉着他继续往小巷里走，好尽快摆脱这一切，“听着，我们得——”

“我可以杀了他们全部。”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什么？”

卡洛斯看着完全被阴影裹住的哥哥，那双平日里总是平静甚至有些冷淡的绿色眼睛现在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又茫然，无力地反射着破碎的光。

他难得敏锐地察觉到了埃德文难以克制的恐惧，可他不知道原因，就像他不知道一年前埃德文为什么突然在失踪一个月后进了医院一样，但是没关系——

“我说，我可以杀了他们全部。”

他的语气郑重得像是一个承诺。

那双非人的黄眼睛认真而专注地盯着埃德文，仿佛要将他从阴影里攫出来一样。

“所以……不要怕，埃德。”

“……”

埃德文表情空白了一瞬，嗓子也有点发堵。他的嘴巴无力地张合了几下，下意识地敷衍道：“我没怕，我只是……别担心，等回家后睡一觉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听着起来十分友好的招呼声突然从火光的方向那传来。

“嘿——！埃迪！”

埃德文一下子浑身冰冷。

被发现了。

他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

快跑。

得离开这里。

他在心底发了疯似的叫喊着，可脚却像是灌了铅似的一步都挪不动。过于优秀的记忆力让他的脑海里一瞬间就浮现出了关于这个声音的所有信息：小丑帮成员，27岁，丧偶，暴力倾向，三年精神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