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白夜(35)

作者:阿斯彭文稿 阅读记录

舞会已经进行到一半有余了,娜塔莉倒在小会客厅的安乐椅上。一个摩纳哥外交官正用法语向她介绍北非养殖的长吻龙。他把一只火龙的模型放在她的掌心,娜塔莉试图集中注意力,盯着火龙长而宽的嘴与浅绿色的鳞片。

“Splendid. I think.”她早就学会了英国式的敷衍。身着燕尾服的男人收起长吻龙,礼貌地邀请跳舞。

她遗憾地撩开裙摆,展示她银色的高跟鞋和纤细修长的小腿——即使这和她声称疲惫的推辞没有丝毫关系。

外交官殷勤地吻过她手背就离开了。娜塔莉在半空中招招手,一只会飞的香槟杯像蜜蜂一样围了过来。

她举起杯子润了润喉咙。眯着眼睛观察会客厅,白石膏的雕花外被包裹了一层铂金装饰。她扬起头颅就能看到满天花板的水银镜,一个穿着黑裙的少女正眼神迷离地注视着自己。

浓烈的烟草味迅速弥漫在整间屋子。她顺着气味望过去,七八个男女正聚在一起交谈。她很快就捕捉到了阿纳托利的金发和灰色礼服。

他侧过身用魔杖给一个女人点了烟。那个女人身着一件蓝丝绒料子的敞胸长裙,露出丰满的肩膀和胸脯。阿纳托利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她艳丽的红唇夸张地打开又闭合,像某种黑湖里的鱼类。

娜塔莉饶有趣味地盯着他们。阿纳托利依旧在掌控全场,有趣的是那个女人。有趣的是她脸上兴奋而陶醉的光辉,那种微醺的眼神和闪亮夺目的笑容。

爱情真是个令人头痛的东西。幸好成年人能分清爱情和婚姻,甚至学会了用性来偿还爱。

她最好还是先行离开吧。娜塔莉穿过喧闹的舞会,拒绝了“娜塔莉·安东妮娜!再来一场克奇里翁舞”的邀约,用飞来咒取走大衣和裘皮帽,穿戴好后走进寒夜。

站在俄罗斯深夜的街头,混合着冰碴子的冷空气瞬间侵蚀了她的鼻腔。她望向东面的克雷姆斯基大桥和莫斯科河,一步步走了过去。

娜塔莉嗅着冷杉木荒凉的气息。路边的积雪让穿着高跟鞋的她寸步难行。她幻影移形到河岸边,站在路旁俯视着冰封的莫斯科河。

大人们说它是伏尔加河的支流之一。娜塔莉好奇,它是否会掺杂郊外松叶林的清香。不过现在冰封的河面上只有灰色的雪层,和一道道黑色闪电状的裂痕。河流远处是葡萄紫的云和棕黑色的夜,夜空下只有低矮的大厦,小方格状的灯火,以及青黑色的彼得一世雕像*。

高耸的雕像顶部点缀着一星灯火,像大海中的灯塔。娜塔莉呼出一口白色水雾。随着空气中“啪”的一声轻响,裹着外套的兄长出现在她眼前。

“请不要随便撇下你的舞会对象,小姐。”

“我很抱歉。”娜塔莉温柔地笑。

阿纳托利和她一同靠在路边的矮墙上:“这里可比纽约漂亮多了…马路更宽敞,大楼也没有那么密集。”

娜塔莉没有接他的话茬:“我还以为你今晚已经被预定了呢。”

“胡扯。”

黄色的路灯为他们投下一轮安静的光圈。兄妹俩沉默地望着街对面的冷杉,黑色的树荫像一只只狰狞的雷鸟。

娜塔莉打破了安静:“你觉得父亲出过轨吗?”

“什么?”

“我们的父亲啊。在我小的时候,他总是那么忙:和同僚打牌,喝酒,参加聚会。现在想想,也许他在那段时间里养了个情妇?”

阿纳托利注视着血亲的侧脸:“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是我长大后才琢磨出来的。你比我大了十岁呢,难道你没有发现过什么?”

在一阵谨慎的缄默后,他摇摇头:“我从没怀疑过。”

娜塔莉银色的高跟鞋折射出碎钻的光芒:“但它很常见——至少在这里很常见。我只是想说,爸爸出轨的概率很高。”

“那又怎样。”阿纳托利雕塑般的脸在路灯下更加细腻而挺拔:“和我有什么关系?”

娜塔莉轻佻地笑了:“你这个冷酷的男人。当然没关系了。我只是有点怀念小时候。”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奇特的怀旧角度。”

她没有理会哥哥的冷嘲暗讽:“你还记得吗,你是全彼得堡最受欢迎的小伙子。每天都有两三个姑娘结伴来家里做客。你们在一楼说说笑笑,笑声被一路送到书房。我就在那里学俄文,学英文,学法文。”

“你有我的同情…不过后来我的魁地奇打得越来越烂,至少一半姑娘都被赶跑了。亚历山大反而越打越好。把莫斯科和彼得堡的守门员加在一块,他也能排上前五。”

娜塔莉用鞋尖狠狠踢着雪层:“别提了,以前的球赛简直就是触目惊心。在出国以前,我一直以为大家都是骑在树干上打球的。”

“你以前明明很喜欢夸耀我们。”

是这样的吗。娜塔莉自己也记不清了。这些东西有朝一日被命运胡乱地捆在一起扔进了大海,将她和她的童年彻底割断*。

娜塔莉靠在阿纳托利身上,想象着背后是月光下的伏尔加河:“我有点想唱歌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唱吧。”

“不,”她用力地摇头,“这会让我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外国佬。”

“哥哥,你不想这些吗?”

阿纳托利冰凉的手指替她拢好鬓角的碎发,他吟诵了作家的句子:“我不会再回俄国了,我所需要的俄国的一切始终伴随着我…我永不返乡。我永不投降。”

“你这个冷酷的外国佬。”

阿纳托利注视着没有星空的夜幕:“我赞成。Натали,人的一生很短暂,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像蝴蝶一样飞得轻盈,而不是被无谓的负重留在低空。”

“这不是负重,这是我身上的血脉。”

“我尊重你的看法。”他吻了吻妹妹的额角,“只是我选择了在另一片土地扎根,我选择了每天起床后去爱我的妻子,爱我自己。我的选择不会被影响。如果你被影响了,好吧,我认为那就是负重。”

没有人会在冬天的户外痛哭。娜塔莉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那我怎么办。”

“向前。”

有零碎的雪花落在睫毛上,化开后是逆流的热泪。奔涌的大河潮起潮流,像悲哀的挽歌。

阿纳托利翻找着外套的侧兜:“…我本来想回家后再给你这个的。”他掏出一条金色项链,上面吊着一个小十字架,“这里面是中空的。”他按开了十字架的暗扣,打开外壳后,里面镶着一块不起眼的粉紫色宝石。

“这就是块便宜石头,但是被下了门托斯咒。它是一个永久生效的门钥匙。”

“去哪里的门钥匙?”

“纽约的科尼岛,地点足够隐蔽,不会被麻瓜发现。”阿纳托利把项链放在娜塔莉的手心,“我只希望你快乐,Натали。在英国做什么都可以,但遇到危险后要尽快离开。”

“我用幻影移形…”

阿纳托利打断了她:“美国全境都被施了驱逐咒,对任何生物都起效。除了官方通道外不能进入。我们不接收难民了,”他止住了娜塔莉的疑问,“一切都是政治。”

娜塔莉的胃里升起一种古怪的酸意,她成为了一个饥饿的流浪汉,苦苦穿梭在欧洲各国。她见识了橡木,见识了玫瑰,见识了鹿和麻雀,接着他们就从她身边一股脑地永远飞走了。

她把项链挂在颈间,金属的冰冷让她打了个寒颤:“我不想去圣彼得堡了。我想妈妈了。”

“还有,哥哥,我给你唱支歌吧。”

* “我不会再回俄国了,我所需要的俄国的一切始终伴随着我:文学、语言,还有我自己在俄国度过的童年。我永不返乡。我永不投降。” ——纳博科夫《独抒己见》

*英国麻瓜王妃指戴安娜王妃。1982年威廉王子出生,戴妃完成手术后很快宣布出院。在本文中假设王子出生于197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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