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未尝不好奇这包裹里会有些什么新奇的玩意，也许是她亲手做的冰糖糕呢，或许是她从不知哪里找到的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秘籍。其实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她送的，他都视若珍宝。

想着想着，思绪却也飘远了。

此次去白须园，他是去递辞呈的，上交以后，他不再是大宋的捕头，不用处理那些恼神的案子，不用面对那些无可奈何的恶。

他想起铁血大牢里钟离昧的放肆，想起朝堂之上蔡氏一族的刁难，想起边境之地流离失所的百姓。还想起了他的姑娘，那个坚定的对他说“凡你所愿，凡我可为”勇敢姑娘。

他握紧了拳，因为不能放下，他决定去到暗处，去到漩涡的中心，当一颗沉石，镇住这轮漩涡，去守护他所在意的一切。

“公子，子时到了！”车帘被掀开一角，探进两个小脑袋，他们争抢着说:“公子！生辰快乐！再过两个时辰就到驿站了，我们请了白须园最好的厨子给您做了长寿面！”

他嘴角微扬:“有劳了。”

马车又颠簸了片刻，他小心翼翼护着怀中的包裹，直到归于平静，他拉开马车的侧帘，借着这温柔的月色打开它，把它轻轻的捧起来。

是一盏灯。

一盏形似星星的灯。

里面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在月光下正耀耀生辉。

这光，橙明，温暖，清澈，像极了她眼眸，和她在身边的温柔。

他想起他曾对她说过的话:“天地晦盲，须得有点灯的人……若只得一盏灯，那我便是那盏灯。”

原来是灯啊，她希望自己成为的，不是那个只心里只有她一个人，不管不顾任性的月牙儿，而是那个肃世濯尘，万载千秋心向光明的盛崖余。

他仿佛看到姑娘站在身后，告诉他她亦渴望那个明天。

朦胧中，远山那头好像传来笛声，是轻柔的，舒缓的，缠绵的，像晚风吹露，白夜拂雪。

他用手一点点抚摸着灯，指尖和棱角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是要把它烙入心里一般。

光落入他的眸中，温柔而坚定，一如当年。

第3章 天上盛月，心尖崖余（书信）

月牙儿

展信安。

细细算来，距你去宋辽边境办案，已三月有余，府前红枫的叶子已经落光了，今年的枫叶格外好看，我留下来几片，压在你的案牍下，等你回来时赏玩。

今夜，下来汴京城入冬以来，第一场雪。是那种大如鹅毛却轻若柳絮的雪。糖球第一次见雪，望着出神，我偷偷捏了个小雪球抛在它面前，把它吓了一跳，到现在也不曾理睬我。

我突然想起我失忆后，第一次睁眼见你，就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你手握明器立于风雪中，就离我几步远，温文的看着我，眼底温柔汹涌，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雪落本无声，可我分明可以听见每一次窸窣，像你归家时缓缓压过落雪的轻响。

大概到二更天的时候，雪就停了，风清月明，大抵说的就这时候。

我上了小楼，是个月圆夜，银辉落了我满身，甚是好看，不像其他时候，天边只露出一点月牙儿，可我其实更喜欢它只是月牙儿的时候，我看着它，总能想起我们从前的趣事，想起那些美好的记忆，想起你。

站在这里望久了，我觉得世间诗人穷尽笔墨描绘的那些风花雪月，都不如你。你只是抬眼笑，眸中光辉已然胜过汴京城长街的万家灯火。那些至美之景，是人世间何等温柔的存在，我学着那些文人去书写这一等一的盛世，我写遍山河湖海，日月星辰，自以为墨书已成，我便想描写你，写你的温言软语，你的爽朗清举。

可我究竟该如何落笔，我念那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又如琢如磨，可你不止于兰枝玉树，你是山涧拂来的清风，是深夜绽放的白荷，是温柔本身。

待这信送至你手，大抵梅花也要开了。

那你，究竟何时才能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