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后，清和遣人将夏夷则叫入房中，然后告知他易骨之前的准备已做妥当，明日便可以开始易骨。

再三确认了夏夷则不会后悔后，清和与他议定，明日清早在清和房中为他施展易骨之术。尽管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易骨，夏夷则心中还是十分忐忑的。

毕竟成功的机会太过渺茫，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然而……天意从来高难问。

倘若明日易骨失败，今夜就是自己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夜晚了吧。

那么，至少现在从心所欲，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吧……

夏夷则出了清和房门，信步而行，竟不知不觉到了百里屠苏暂居的客房门前。

“呵……这便是，我所想？”

他停住脚步，凝注那两扇紧闭的镂空梨花木门。

见百里屠苏的这一面，也可能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今夜之后，也许……便是永诀。能得遇如此挚友、知己，实为三生有幸。

一念至此，夏夷则只觉心中充满了伤感与不舍。

想立刻看到想见之人，只是，此刻已是入夜时分，清和在他身上施展的法术业已失去效用，现下他又恢复了半妖之形。

夏夷则低头俯视自己手腕上碍眼的蓝色鱼鳍，若是以这副形貌去见百里屠苏……踌躇片刻，夏夷则终是决定见百里屠苏一面，易骨之后生死难料，他不想自己生命中留下缺憾。

夏夷则抬起手来，正准备屈指去扣房门，忽然听到屋内传来的声音道：“夏兄，有事……进来说。”

百里屠苏早已察觉夏夷则在门外多时，却迟迟不敲门，心里有些担心，终于忍不住出声唤他。

夏夷则推门而入，却见百里屠苏身穿一件白色中衣，以往总是编成长辫的黑发如今散开了，湿漉漉地随意披散在肩头，想是刚刚沐浴完毕。

夏夷则一眼看到百里屠苏裸露在中衣外的、犹自带着晶莹水珠的结实胸肌，心跳不由失速，连忙掩饰地轻咳一声道：“百里兄准备休息了么？在下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天色尚早，在下还未准备歇下。”百里屠苏凝注夏夷则蓝眸问道：“你找我有事？”

从发现夏夷则在门口之时，百里屠苏心中便有些不安，如此踌躇不定，并不像他所认识的夏夷则，一定有事发生。

百里屠苏以为以两人这些日子以来建立的感情和默契，既然自己开口询问，夏夷则定然不会对自己有所隐瞒，孰料后者闻言只是摇摇头道：“……无事。只是一时无聊，想找百里兄说会儿话。”

百里屠苏一双锐利黑眸凝注夏夷则，直令后者有种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的错觉，片刻后道：“你有事瞒着我。”

夏夷则未料他竟如此敏锐，闻言静默片刻，低声一叹道：“恕无可奉告。明日之后，我定会将隐瞒之事和盘托出。”

“为何要等到明日之后？”百里屠苏心中升起万分不好的预感，下意识一把抓住夏夷则手腕拖到身前，“现在为何不能说？”

夏夷则垂下双眸，不敢与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黑眸对视，目光却不慎落在百里屠苏半掩半露的胸膛，甚至连那半掩在襟口内的一粒樱果都一览无余，顿时又一阵心旌摇晃、面红耳热，连忙强自稳定心神道：“抱歉……事关太华机密，我现在还不能说。”

他这么一说，百里屠苏心中纵有万千疑惑也不好再问出口，当下只得沉默不语。

此时两人靠得极近，彼此之间呼吸可闻。

太华山微冷的夜中，两人灼热的吐息喷在对方面前、颈侧，两张俊脸不约而同地被对方气息蒸腾出动人绯色，暧昧的气氛悄然弥漫了这间狭小的客房，于两人之间盈盈流转。

片刻后，百里屠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开了钳制住夏夷则手腕的右手，后退半步道：“既是如此，我可以不问。但我想知道，你会不会有危险？”

夏夷则凝注那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关切与深情的双眸，只觉一颗心仿佛被浸入温水中一般，被前所未有的舒适与欣慰包围。

此刻，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百里屠苏对自己的情意，这就够了。

能得一人心，此生无憾。

夏夷则摇摇头，答非所问：“若有朝一日，你我终归殊途，你可会记得在下……这位至交？”

百里屠苏闻言蓦然抬头，一双黑眸目光灼灼地盯住夏夷则。

这句话中诀别的意味太强，令他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和惶恐。

“你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百里屠苏质问的语气中满是无法掩饰的焦虑。

夏夷则方才察觉自己一时失言，心中后悔不迭。

对上百里屠苏那得不到答案决不罢休的坚决目光，夏夷则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掩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