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陆张]情生意动(3)

“是,许久不见陆君。”张凯枫低声回应道。

“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陆南亭自顾自说起话,“之前的时候,我很想把她记得清楚一点。我没有能力把所有牺牲弟子的脸都记住,只好要求自己无论如何得记住她的,以免活得太过理所应当。”

“陆君……”张凯枫叫他,又迟疑一会儿,换了一下语气,“你是不是有病?”

他问得一语双关,但陆南亭好像只是单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略有些手足无措地把江惜月的木偶放回去,“怎么?”

“我真是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张凯枫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像是想起什么,声音又低下去,“总要让自己活在愧疚里的人。”

“哈,”陆南亭笑了一声,“不说别人,北溟把魔君放出来那一年,魔君找了那么多各门各派的人来问陆某‘十八年前君何愧’,陆某被那么多魔君问得日思夜想,怎么好若无其事?”

但那都是假的。张凯枫不无恶意地想,他现在也许谁也不恨了,他认识的每个人,对他的一举一动都那样有道理,甚至比他本身的存在更经得起推敲。陆南亭这几句话多半掺了水分,这个人仿佛天生就能让人心甘情愿跳进他的圈套里。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他。”陆南亭突然说,“可我也没法把你和……诸如鬼江,方天道彰这类相提并论。”

他语速不快,显得很有条理,平白让人觉得可信。只不过表象在张凯枫眼里站不住脚,更不在乎真心或假意这类东西。像他们这样的人,真心或假意,早就和无关的事情联系得密不可分。而那些事情本身,说是无关,但这样许多年过去,也都无法肯定是否真的无关了。

“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我倒真该羞愧自裁。”张凯枫给陆南亭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陆君当我是什么?”

陆南亭失笑,“是,张魔君恶贯满盈,他们穷凶极恶,自然差远了。”

回答他的是陡然离开的白色身影,晃得他眼花,但仍及时伸出手去把人拉住了,“你就这么出去?别忘了我当时是怎么保下你的。”

“我从未‘求’陆君保我,”张凯枫甩开他的手,内心想到陆南亭的脸面这一层,更乐意给他弄点乱子出来,“我这样出去,你弈剑弟子也没半个敢动我。”

陆南亭还没说话,门口适时传来今日值守弟子的声音,“掌门,您起身了吗?”

房间里骤然安静,只余下两道浅浅的呼吸声,果不其然地平静绵长,谁也没有把方才说过的话当真,应是早已习惯这样了。

“我起了,”陆南亭稍微大声回应门外的弟子,只是一眨眼,他又变回弈剑掌门,悄悄向张凯枫示意,让他回最里间的寝室去暂避。后者斜他一眼,扬手掀起前廊尽头的竹帘从窗口跳出去,马上就不见踪影了。

陆南亭知道张凯枫不会就此不告而别,尽管他没多少把握,但他确实知道。

☆、承

再次碰面是在当天晚上。

陆南亭早早出来打发门口的值守弟子回去休息。负责日常的这些十七代弟子都还年轻,真正从心底里叹服他。掌门说辛苦一天早些回去得好,自然非常领情,顷刻走得一干二净。陆南亭慈眉善目状看他们结伴谈笑着走下紫微长阶,转身就把门从里面闩上了。

紧接着张凯枫就从身后冒出来,完全不知道他这一整天去了哪里,连一点行迹都没露。就这样忽然出现,也不讲话,跟着陆南亭慢慢往紫微阁深处去,沿外廊一路走一路帮忙放竹帘,等要进内室的时候,紫微阁里也全暗了,没有点灯,谁也没想去点。暗淡光线下,最亮的竟然是两个人的白发。

他有点吃不准张凯枫这次来是为什么。陆南亭伸手去拉分隔外厅与内廊的门,从这里过去,就算是私人空间。自他住进紫微阁,能过这门的人一只手都数不满。他们太久没见了,原本也没多么深厚情谊,猛一见面还要相互用敬称。这一步迈出去极容易,想简单而明确地分出对错却难。门上封的是厚绵纸,看起来也不太容易戳破。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点起灯才想起内室里没酒也没茶,陆南亭险些连个能待客的杯子也没找到,亲自斟了冷水摆上桌,总要说两句才过得去。可他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说的立场,其一张凯枫算不得他师弟;其二张凯枫此前完全销声匿迹,没给他的担保惹出任何麻烦;其三张凯枫的性格不是他几句话就能动摇的;其四张凯枫此行的目的他真的还不知道。这样看来,他连开口都可以免了。

可这样僵着总不是办法,陆南亭低头看自己的旧杯子,心想开门七件事反正绕不过去的,就随意问一句,敬称也可以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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