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传(45)

尤氏又撒目一周,笑道:“人说‘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如今你这里有了这鱼缸,也就差不离齐全了,只差一棵石榴树,怨不的不结籽(子)儿。”凤姐笑骂道:“好乖巧嘴儿,敢打趣起你娘来了。老娘不结子(籽),谁养的我儿这样大了。”

两个嘲戏一回,同进屋来。平儿端上茶来,尤氏接了,方向凤姐儿慢慢的说道:“你前回说的娘娘赐画的事,你哥哥也就着人四处打听着,说贾雨村犯的是贪污案,查出亏空约有千万之数,因此调京候审,还未定罪。若肯退回全部赃款,量不至重罚。又因前日皇上出宫围猎,四王共同监国,这件事便淹蹇住了,倒给了那贾雨村腾挪机会,这些日子里,只在各相府侯门间蹿个不了,四处求人告贷,帮忙疏通。你哥哥也帮着留心打点,不为别的,怕他一时急了,乱咬乱说,牵连无辜也是有的。倒也不必太担心,他不过是我们常来常往的一个客,并无深交,将来他的事出来,无论发放贬职,都不与我们相干,不过从此小心些,远着来往,也就是了。”

凤姐道:“正是这话呢,就只怕两位老爷这一向同他走的近,一时半会脱离不开。”又命平儿将前日北静王府送的纱取两匹出来,递与尤氏道,“这也是北静王妃送林妹妹的,都是进上的好料子,他不要,收着也是白收着,你拿了家去给蓉哥媳妇做两件衣裳穿吧。”尤氏将手一捻,只觉轻薄软透,温存细腻,不禁笑道:“这是什么纱?看着黑漆漆的不起眼,摸上去竟像是小孩儿手一样,又纤巧又柔软,像是带着体温的,从前没见过谁穿这个。”

凤姐笑道:“连我竟也不认得,还是老太太说,这叫香云纱,做了衣裳夏天穿着,出汗不沾身,越穿越凉快,又不起皱,说是一两纱比一两黄金都贵呢。就是颜色不好,非得找个顶巧的绣娘,大红大绿三镶三滚的绣了来,才可以压的住。”尤氏谢了收起,又向前凑了一凑问道:“这北府里给林姑娘送礼,又是鱼又是纱的,好不金贵,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听你珍大哥说,那在各府里常走动的冯紫英,有一次忽然同他打听林姑娘的来历,说是宝玉在扇子上写了许多诗句传出去,不知怎么被北静王爷看见了,大为叹赏,听说是这府里的小姐写的诗,所以问人。”

凤姐一拍腿叹道:“我说这件事来的蹊跷,原来是宝兄弟闹的!”因向尤氏细细的说明,“我也是瞎猜,若不是你,也不说了——老祖宗前些日子找我去,说北静太妃从前亲口说过,北王要为自己亲选一位侧妃,不但要模样好,还得文采了得,必得谢道韫、班婕妤一流人物。既依你所说,想来必是先取中了才,复取中了貌。那日北静少妃来府里为老太太祝寿,只怕就是亲自相看来了。我起先还纳闷儿呢,说少妃亲自为王爷选妃,怎么就单单看上了林妹妹?若以相貌,薛家两位姑娘并不输给他;若论待人处事的大方亲切,三丫头和史大姑娘更觉活络;且少妃自己已经是个病秧子,再为王爷选一个药罐子,安的什么心?莫不是怕将来侧妃与他争宠,所以故意找个体弱多病的,好使他不能同自己斗法不成?”

尤氏笑道:“你自己是个醋缸,只当人人都同你一样心眼儿多。”又道,“若是这样说,这件事倒有七八分。九成是北王见了林姑娘的诗,便留了心,所以请少妃帮忙相看模样儿,听说竟是个才貌双全的,就相准了,却因并不是咱府里的姑娘,且年龄又小,不便造次,所以请冯紫英帮忙打听身份来历。再听说是个翰林之女,焉有不喜的?若不是为老太妃守制,只怕前年就要下聘的,好容易等的孝满,又知道林姑娘今年及笄,就先下了重礼试探动静,也是投石问路的意思。只怕这缸子鱼便是讯号儿。”

凤姐皱眉道:“这冯紫英是谁?这样多事。他又如何知道林妹妹身世?莫非是珍大哥同他说的?”尤氏道:“你怎么忘了?这冯紫英就是神威将军的公子,与诸王府侯门均极熟络,同你大哥也极相投。从前你侄儿媳妇病重时,就是他荐了一位张太医来,把的好脉息,比铁口神算还准呢。你大哥说见冯紫英问的奇怪,便含糊答应他,说林姑娘本是这府里的亲戚,老太太的外孙女儿,素日也不容易见到,并不曾说什么。依我猜,仍是宝玉同他说的,他与北府原走动的频,和冯紫英这些王孙公子也都常相往来的。”凤姐叹道:“必是这样。宝玉有口无心,乱说话也是有的。别人再赞他两句,什么不说?这事情果然闹出来,才是饥荒呢。”

上一篇:黛玉之死 下一篇:相思梳子

西岭雪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