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传(76)

贾琏焦燥起来,顿足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叫我空手去回人家,把幔子退回去不成?”

凤姐想了一想道:“这也不是个事儿,纵然今儿你还了幔子这笔,明儿银爵盏、银灯台那笔出来,还是不够。”

贾琏道:“谁说不是?只恨无法子可想。”

凤姐道:“法子倒有一个,只不知道你敢不敢?”贾琏忙问何计,凤姐因道:“前次甄家不是存了许多东西在这里,钥匙可是你收着?如今何不拿它出来换些银子。反正那甄家已经是沉了底,未必再有机会翻身的,那些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用,搁着也是白搁着,不如拿来且派些用场,救救急,灭了眼前火再说。”贾琏沉吟道:“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救急之法。只是那些多半是御制之物,寻常当铺未必敢收。”

凤姐道:“你还惦记着有当有赎呢,我劝你不如肉包子打狗——只望它去,别望它回了。我跟你说,周瑞家的女婿,叫作冷子兴的,听说是京里有名的古董掮客,认识各省各府许多大户,依我的意思,不如叫他弄出京城去,找个山高水远的地方卖给那些深宅大院里,一则解了燃眉之急;二则又隐秘,不至像典当那般容易露白,岂不两便?”

贾琏笑道:“连我尚不知道他有这么个女婿,你倒打听得清楚。”

凤姐道:“你不清楚,难道我是耐烦打听东家长西家短的?原是那年他女婿为了一桩古董生意和人打官司,被告说来历不明,要递解还乡,周瑞家的巴巴的来求我出面撕掳,我因此记下了。”

贾琏道:“原来这样。他既欠着你这个人情,少不得会应承下来。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此时却往哪里去腾挪这笔银子呢?”

凤姐道:“你若肯答应把甄家的东西卖的钱分我一半,我就先借你二百两对付了眼前。”

贾琏咬牙道:“我把你个不足够的,劝你也能着些儿吧,‘一锹撅出个金娃娃,还非要寻娃他娘’,难道都能带进棺材里去?我且洗眼睛看着呢。”

凤姐骂道:“放屁,难道我是故意有钱不给你的?这就是老太太拿出来给宝玉办喜事的钱,也只先给了这一笔,叫做衣裳。太太倒会做人情,又说什么反正要做起来,琴姑娘、云姑娘的婚期也眼看着就到的,不如把礼也一并提前备下。恨不得把一个钱掰成两瓣花。这钱我明日就要付给绸缎庄的。如今给了你,明儿还不知去哪里挪凑呢?”

贾琏却又踟蹰道:“周瑞家的既是太太陪房,这件事只怕瞒不住太太。”

凤姐道:“太太是个胆小躲事的,又不肯承担,这事被她知道,反而束手束脚,宁可瞒着她的好。你放心,周瑞家的不答应便罢,既掺到这件事里头,自己便有不是,未必有胆子往外说去。”

正自商议,有人来报“冯紫英、陈也俊两位公子来了”,贾琏忙出去迎接。这边凤姐便命人叫进周瑞家的来,与她细细说了。又命她说与女婿冷子兴知道。周瑞家的起先不敢,后来听凤姐说自己并不出面,所有交接都是她同女婿打理,情知有许多好处,便利欲薰心,大包大揽下来。凤姐又道:“太太胆小,且这些日子正为了红白两件大事着忙,这件事却不可以让太太知道。”

说着,王夫人又打发了彩云来找凤姐,周瑞家的唬了一跳,忙起身道:“既是奶奶吩咐了,我回家说给他老子,必教拿棒子打得他知道。”

彩云笑道:“周嫂子同谁生气,舞刀弄棒的?”周瑞家的故意叹道:“还有谁,就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上次奶奶教训了他,好了两天,没几日又惹出祸来。”彩云一笑,并不再问。

三人遂一同出来,周瑞家的自回家去,凤姐便随彩云进角门往王夫人处来。只见邢夫人、尤氏、李纨也都在此,却是为商量两府迎灵事。

凤姐便先回道:“刚才二爷回去说,幔子旌幡都已齐备,只是衣裳还差着老太太、太太们的几件,因是订制,要迟一两天。”

王夫人点点头,叹道:“我何曾办过这些事?再想不到,我吃斋念佛,竟没积下德行,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儿一女都走在我前头,珠儿是这样,大姑娘也是这样……”说着又哭起来。

李纨听见提起贾珠,哪里禁得住,也拿绢子堵着嘴呜咽起来。便连尤氏也伤心,勉强劝道:“娘娘是享尽了福气才去的,原不同于我们平民凡人。这是她的寿数如此,不可强争,婶娘不要太伤心了才是。”

王夫人哭道:“只可惜了那没现世的孩儿,连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就跟他娘一同去了。宫里太监说,娘娘原在京时已然有了身孕,竟未查出。想那宫里太医按月诊脉,如何竟能疏忽了?莫非有人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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