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板着脸十分严肃的景麒听到这句话后，嘴角向上提了几度。

不提无音和阳子一路笑闹着走上蓬山，半路脱离的六太和尚隆现在完全是惊呆的神情。

“虽然也猜过……当真看到，还是很惊讶。”尚隆搓了搓手指，深深地看着眼前和昔日一般无二的少年。不，并不是没有改变。少年有了一双坚定而温柔的眼睛，淡淡的笑容有着安抚人心的味道，再不是昔日的寂寥，他已经有了沉静的气质，再也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仓惶。

“更夜。”六太只看来一眼就差点忍不住哭出来。他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视线却始终不曾离开他的脸。

披着玉石披风的少年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两人，须臾，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延王，延麒……六太。”更夜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即笑了起来。

“她也真能把你们拖进黄海来。”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更夜一手摩挲着剑柄，满脸无奈的笑容，却也同时漫溢着欣然。

尚隆迅速将几点线索连起来，这才恍然大悟。

“是你救了无音？难怪……她突然要查那么久之前的东西，怪不得。她居然能猜到你是雁国官员，还推测出了大概时间……真不是人。”

尚隆撇了撇嘴。

更夜低低地笑了出来。

“在这方面，似乎我们的意见很一致。”

他拨开被风吹乱的头发，眼中闪过几丝促狭的光。

“因为她的发色瞳色变化而震惊得连话都不会说的……该不会也包括延王和六太吧？”

尚隆的笑容一僵，六太也跟着一怔。

“……你怎么知道？啊！”尚隆低呼一声，立刻皱了眉，愤愤地说，“她提前跑来，话倒是不少。”

“不，您误会了。她没有指名道姓，只说是‘很多人’而已。”更夜笑着转头，看向山顶的方向。

几个呼吸后，更夜重新看向尚隆和六太，认真地看了尚隆一会儿，他向前一步，单膝跪了下去。

“您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将雁国变成了我梦中的国家。我必须向您致以万分的谢意。”

尚隆将他先前的举动和神情看在心里，正想打趣几句，不意他突然郑重道谢。

沉默了片刻后，尚隆伸出手，扶起了更夜。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回来？六太念叨过很多次……”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更夜神色复杂地握紧了手，目光有些闪烁。

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个他伤害过很多人的国家。

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郑重地向杀人者请求原谅和许以诺言的君王。

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宽宏和包容。

“更夜！”六太大叫了一声，跑了上去，紧紧抓住更夜的手，身体都在颤抖。

“你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以为……”六太扭过头，犹自气愤地嘀咕着什么。

“……对不起。”更夜闭上了眼睛。

很早之前，他就想说这句话。

在利用了六太的友情后，在杀人之后，在他一边抱持着希望一边怀疑的时候，在他听到了消息却不想回去的时候……

“谁要听你说对不起！”六太松开手，退了一步，扬起头，双眸射出愤怒的光线，“你明明就没事，这么久……一次都不回来！至少，也可以报个信吧！黄海这种地方，你明知道……哼！”

尚隆拉开了六太，略带歉意地摇头，“不好意思，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更夜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沉重。

“我杀过很多人，也伤害过很多人……而在黄海，我觉得，可以赎回自己的罪过。一开始，只是四处游荡，渐渐的……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帮助黄海的居民，保护旅客，我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再后来，玉京也就知道了我的事。我不便离开黄海。”

更夜忽然觉得心中一松，仿佛放下了什么重担。

大概他一直都想对他们解释吧。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无音之前尖锐的话——我在揣测天意。那时候，她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说出了这句话？他又为什么没有回答？

如果她再问一次，或许，他就会回答了。

将那些隐去的部分直白地说出来。

尚隆握住了更夜的肩膀，“你做的很好。我听说过犬狼真君的名号，却没想过……”

他咬了咬牙，自嘲地笑着说，“她一次就猜了出来，真想说是凭运气。”

更夜抬手按上尚隆的手，眯起了眼睛。

“她不是靠运气的人。当然，如果说运气，或许遇到我算是一件。虽然她说，就算我不插手，她也能活下来。”

尚隆闻言挑眉，“说说看，你遇到她的时候，是什么情形？我觉得以她的身手，需要人‘救’的情况，应该无比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