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看的灯，原来碰不得，是我唐突了。”女子冲杨婵一笑，带了几分歉意。

杨婵却狐疑地多瞧了她几眼，毕竟能引得宝莲灯光华大盛的人，多半不是好惹的。“你是何人？”

“过路而已。”

这声音……

杨婵心头剧震，本能地偷瞧杨戬的神色，果见他薄唇紧抿，仿佛整个人都僵如磐石。

那女子留意到杨戬一直在看她，便回望过去，目光落在他湛若寒星的双眸上，只觉面颊微微发热，视线滑到了他身后的骏马上，不由得眼中一亮，“你的马真俊！”她自来熟般地去抚了抚白马亮泽的鬃毛，澄澈的眼底满是好奇与欣赏，那马低下头，眷恋地蹭了蹭她的手臂，喜得她笑意更深。

“此马名叫银合。”

她半点没听出他话中的试探之意，随口道：“好名字。”

“若是喜欢，便赠与你了。”

“啊？”她愣了愣，没想到遇上一个这么大方的主，“你我萍水相逢，我怎好夺爱？”

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瞳俏生生地直视着杨戬，坦坦荡荡，清澈的眼底漾开一丝疑惑，仿佛根本不明白面前这个男子为何奇奇怪怪地看着自己。

直到察觉杨婵在暗暗扯他的衣袖，杨戬才掀了掀唇，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化作毫无破绽的淡然一哂，仿若春水初融，“我与姑娘一见如故，今日只作远别重逢，这马也是喜欢姑娘的，在下为它寻到一个好主人，也算功德一件。”

一……一见如故？

女子下意识地扶了扶面具，明明并无破绽。听得他言辞恳切，女子倒也欣喜，不再推托，大大方方道了谢。

若非她的口气实在不像装的，杨婵直想一声“嫂嫂”唤出来。气氛一时有些微妙，杨婵稳了稳心神，开口问道：“姑娘这是往何处去，可有朋友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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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嘛，随妹妹游山玩水，慕名来到蜀中尝尝名满天下的川菜。”敖寸心见杨婵清秀端正，心生亲近之意，便多解释了几句：“这里人太多，我妹妹一时不见了，我还要去前面找找，告辞啦！”

杨婵记得西海龙王子女不多，在世的公主只有三位，三公主敖寸心之上有两个异母姐姐，未曾听说西海添丁的喜讯。

“什么妹妹？”杨婵见敖寸心毫不留恋地转身要走，连忙伸手去拦，却被杨戬按住。

茫然中，杨婵听见压得极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三妹，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何必交浅言深令她为难。”

杨婵霍地看向杨戬，姣好的面上已掩不住满心的震惊。

“二哥，你说，她是嫂嫂吗？”

杨戬面上平静无波，仿佛像往常一样微微笑道：“又说傻话了，你哪里来的嫂嫂。”

杨婵怔愣地回望已然走入人群的敖寸心，直到那个高瘦亲切的身影彻底淹没在远方。

……

“玉帝有旨：昭惠显圣二郎真君杨戬，违反天规，擅自与西海三公主结亲，天廷震怒，但念其昔日功勋卓著，若杨戬能悔过自新，解除与西海三公主之婚姻，朕可赦免其罪，并封为三界司法天神。钦此。”

……

是，从三百五十年前哥哥接旨的那一刻，她就没有嫂嫂了，但她也的确说了傻话，那人怎么可能不是嫂嫂，怎么可能不是敖寸心，难道哥哥真会将养了两千年的战马轻易送与一个萍水相逢之人？

她一直被杨戬抓着手臂，此时才发觉，他指尖的冰凉已透过她的薄衫，甚至，那双持惯了神兵的手竟在微微发颤。

“是孟婆汤。”

耳畔飘来他低沉压抑的一句。

“什么？”

“我与她法力相触的时候，感觉到一股至阴至寒之气，再加上她又不认得我们，十有八九便是孟婆汤的缘故了。我找了她四十五年，倒是她先找到了我。”

他轻轻叹了一声，仿佛要将满腔痛意化作轻若无形的烟雾随风化了。

“原是我对不住她，她不愿意记得我哪怕一星半点，自然是厌我入骨，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强拉着她，也是无用。”

“二哥……”

“她忘了，是好事。”

杨婵抬头瞧了瞧杨戬，棱角分明的侧颜一如平常，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什么都看不出来。

越是过于平常，才越是显得刻意得过火。

杨婵抬手覆上杨戬的手，不知该作何安慰，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街道。她已有三百多年没有见过敖寸心了，三百多年可以发生太多故事。谜团太多，她不知从何问起，就算问了，哥哥也同样不知道。

拿什么来相认呢？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云瑶妹妹，原来你在这儿，叫我好找！”敖寸心拉住一个头戴幕离的少女喜道，将方才的经过细细分享给她，“那个男人好奇怪，明明法力罡正淳厚，眼角眉梢却带着些黠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