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和哈利，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半是挑衅，半是友好，还有一点别的，微妙的，无法言说的情绪，握紧了自己脚下的扫帚，同时朝那闪亮的银币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接着，他们几乎又是同时猛冲，肩并着肩，或者正确地说，是相互挤压着飞了过去——就像他们过去无数次魁地奇比赛那样。

哈利感到——德拉科的肩膀狠狠地贴着他的，似乎想把他挤到一边一朵水汽凝结的很顽固，因此异常坚硬的云中去，而他当然不会认输，他假装被他挤得快要屈服，一直朝那朵云里退，但快到边界时，他猛地一抽身，朝天空上方飞去——让德拉科自己自作自受，因为相对的力掉进那朵云里。

他不由地咧嘴微笑了，但他甚至还没有飞出几步，忽然地，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脚踝，他疑惑地朝下看去，德拉科，他的宿敌，骑着扫帚，停在云的边缘，朝哈利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波特，难道你以为我了解你，没有我来了解自己那么多吗？”

他的手用力朝下拽去，一瞬间，哈利感到重力压在他身上——接着他，连带着他的扫把，砰的一声，朝下坠去，掉入灰色阴沉沉的云间，而德拉科，像是风一般从他身边飞过。

“操。”哈利嘀咕道，感到背后全是湿冷的水汽，头晕目眩地看着德拉科在天空上方朝他微笑着（那微笑让哈利内心发紧了一下），朝银西可在的那朵云急匆匆地飞去。但哈利，他在他十几年的人生里，最学不会的就是放弃，因为在比赛结束前的最后一秒钟，一个好的魁地奇找球手绝不会忘记金色飞贼。他立刻重整旗鼓，握着扫把，咬着牙，感到风吹过他肩膀（那让他有些畏冷，但他顾不了那么多）拼命地、认真地，只顾着一个人和一个硬币，追了过去。

很快地，他看到了德拉科的背影，那头金发在从灰云里微微洒下来的轻剂量的月光里闪动着，正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硬币。但哈利不会让他得逞，绝不会，哈利用肩膀猛撞德拉科的肩膀，就像过去无数回那样，感受到德拉科也因为冷空气而有些颤栗的呼吸，用自己有点僵硬的手指——在这夏日里难得的寒风里，擦过德拉科的手指，被银西可引领着再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用手碰到——接着是抓到了那银西可。

他得意地转过身，朝德拉科露出一个精神抖擞的笑容，果然，他看到德拉科从云层里跟上来，没劲地朝他挑一下眉毛，做了一个认输的手势，但是奇怪的是，他那双灰色眼睛却在此刻闪闪发光着，没有任何阴霾，甚至在懒洋洋而无尽的月光照耀下，有些微笑的痕迹。

哈利这才意识了过来，他低下头，看到了一片雪白的、没有尽头的云层，月光洒在那云层上，就像一层闪闪发光的没有用的隐身衣。

他们已经飞到了云层之上——他们的下方，无数的云，无数的灰雾，组成了一片过于广阔的大地，遮盖住了真正的地面，让他们所处的地方，变成一个幻境之地。而在他们旁边，月亮像是巨大的银西可一样闪耀着，散发一股冰冷但温柔的光辉。风，无尽的夏日的风，穿梭过他们的身旁，带来夏天的一阵暖意。

“操，波特，愿赌服输，你问吧。”德拉科飞了过来，指了指他手中的银西可，说。

哈利甚至连想都没想，就问了出来：“就是刚才的问题。”

“还是我父亲的？”德拉科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救世主这么关心我？”

哈利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实际上，即使在他们成为朋友以后，他们也很少讨论德拉科，或者哈利自己的事，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是哈哈大笑，或者喝酒，或者相拥入眠。他们谈的烦恼，常常是他们眼下所遇到的问题，比如哈利还有三张羊皮纸的论文没有写完、德拉科因为喝太多酒开始眩晕却不敢去霍格沃茨的医疗室，更严重的一点，就是小天狼星——那样的事情，总之，大多数都是他们眼前的、琐碎的一切发生的事情，但他们从来不谈对方的过去，或者对方的未来，在他们的眼中，那些事物好像是从来不存在的，也从来没有发生过，又也许因为某种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地不踏过那条边界线，小心翼翼，却又肆无忌惮地赖在对方身边。

但是——在此刻，在月光将他们的全身照亮，他们宛如夜空中迷失却并不慌张的飞行家的这一刻，在他们刚刚为了某个女孩争吵过，最后却发现那不过是他们往日里争吵过的其中一项，而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么庞贝火山的这一刻，忽然地，哈利，就稳健而肆意地对着德拉科踏出了这一步，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德拉科，等待他屈服，然后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