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遭遇了职业生涯一次重大挫折、一年辛苦付诸东流的当下，他跑偏到情感频道的思绪显得如此不合时宜。但这或许是他的潜意识在抗拒思考，抗拒这场失败对他整个职业路线的否定。

因为他引以为豪的、独一无二的魔术师打法，被叶秋“土的掉渣”的打法打得一败涂地，从1v1到团队赛，全部。而事后叶秋给他的评价还不如上一个对手蓝雨。

王杰希的手指在手机通讯录上来回划动。他并不像方士谦以为的那样完全无动于衷，自己的前辈、对手和意中人疑似亲自来看他的比赛，糟糕的是自己还输了——王杰希舌底发苦，真是祸不单行。

或许只能安慰自己，反正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也不会更丢脸了。

他这样想着，手里的号码却不由自主地拨了出去。刚刚结束了新闻发布会、打发走了队友和经理，他一个人坐在训练室里，还能从窗口看见传达室亮着的灯光。电脑没过多久已经开机，王杰希想起自己本是打算趁夜先看看录像、为明天复盘打个草稿来着，迟疑的一会儿工夫，电话却已经接通了。

王杰希看着显示接通的屏幕，愣了一愣。全明星周末后，他已有小半年未曾与叶雪联系。他除了个人外貌，从小也是顺风顺水惯了的，突如其来的情场挫折一度使他惊讶、愤懑、不知如何面对——但今天拨出去这通电话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

大约是他太久没有说话，双方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充斥在无线通路里，数秒后，电话那头，率先传来女子清冷的声线：“王杰希？王队？”

后一个称呼将王杰希心里稍许旖旎浇灭大半。他自嘲地无声笑笑，与叶雪寒暄：“我听士谦说你来看今天的比赛了？怎么不来俱乐部坐坐？蓝雨其他人来了么？”

电话那一头，叶雪说：“没有其他人。我在B市处理家里一些事情。”

王杰希皱了皱眉头。他起身来到窗前，工人体育馆离微草俱乐部很近，从训练室的方向甚至可以隐约看到顶上现在还未撤去的些许灯火。但与叶雪家所在的方向却南辕北辙。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疑惑，盖因上一次对方拒绝他的理由仍令他耿耿于怀。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叶雪的话很快跳回到比赛本身上去：“你今天打得很精彩。”

王杰希甚至笑了一声：“你不用安慰我。输了就是输了。”

对面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我很抱歉。那你有什么想法么？”

“我想我当初一味追求个人强大，是不是错了。”王杰希慢慢地说，“其他人虽然不会说，但这场比赛输掉的原因千千万万，最大的恐怕要归咎于我。”

叶雪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电竞选手，她荣耀打得很好，可惜不会跟队友配合。但是她的队友们没放弃她，一起磨合……”

“那故事结尾，她拿到冠军了吗？励志故事最后一定有一个完美结局吧！”王杰希笑着打断她。叶雪也知道自己这个鸡汤编的太拙劣，窘迫之际，干脆直言：“反正核心思想就是，你别害怕改变，转变策略后，技术也未必是后退——也许未来某一天，你会发现其实与队友完美配合之后，远比现在的你更强大呢？”

王杰希闻言一怔。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眼神却温柔起来。如果没有这通电话，借着复盘强逼自己面对失败现实的他或许也会下定决心改变，但必得陷入极大的焦灼中；不过这会儿，有个人拙劣却真挚的开解，令那些尚未来得及发酵的负面情绪瞬间变得不值一提。

他转而想起，半个月前同样输在了嘉世手上，那时候蓝雨一众的感受未必比现在的微草好受。那两场录像曾被他看过不下十遍，在职业选手眼里，看似司空见惯的操作，就好像画卷一样将当事人的心态鲜明地刻画出来。这大约是一种最贴近心灵的对话方式。

“我听说方队要退役了？”

“是啊，新闻发布会就在这几天。”

“这么说，蓝雨也要变一变了。是从训练营里选□□的新人？”

“你也认识的。哈，总不能让叶秋每次都赢得那么容易。”

“附议。微草也不会落后的，明年一起努力吧。”

两人的语气熟稔而轻松，正是朋友间本该有的样子。曾经的矛盾被默契地绕了开去，这大约就像流脓的创口，如果不去触碰，就相安无事——但也再没有机会真正愈合。

许多无疾而终的感情大多如是，倘若不是机缘巧合，倘若没有人率先放弃克制。真是可耻极了。

叶雪在回家的路上挂断了电话。初夏的夜晚，B市还未完全入睡。联盟的荣耀并非这个城市的全部，在更多的或光明或黑暗的角落，寻常人的喜怒哀乐才是每天避无可避的生活。她现在好歹大小算个公众人物，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那样逛街约会是不必想了。可步履匆匆间，偶然瞥见互相依偎的小情侣漫步街头，她也会短暂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