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是深夜，后背穿来一阵阵疼痛，我整个人趴在床上，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提醒我还活着，我轻轻挪动身体，才发现，在我身旁，有一个人正在熟睡。

我忍着痛坐起来，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轮廓，她似乎被我的动作吵醒，也起了身，说出了第一句话，却让我惭愧不如。

她说：“小晚，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是让你给别人的儿子挡枪子儿用的？”

我不说话，其实是因为我无言以对，生之发肤受于父母，在我为我高傲的爱情而义无反顾的时候，全然忘记了，十月怀胎，生我养我的母亲。

老人都说，女人是铜心铁胆，以命换命，从前我只是以为这些都是父母教育儿女时说的夸张的话，直到我真正了解到了生命的降临，那是从每一场晨吐开始的声势浩大的持续十一个多月的疼懂，这些疼痛若是遇见能够感同身受人兴许会得些安慰，若是遇见不理解的人还会被骂做矫情。

这场疼懂以孩子的第一声妈妈结束，又从吃喝拉撒继续开始。

周而复始，直到孩子成为了一个独立的能够拥有自我想法的人，而这种自我，却往往都是从嫌弃母亲开始的。

我看着母亲一言不发，她也只是流泪，“你固执己见的爱，在别人看来，也只不过是感动，在妈妈看来，那可是玩命啊。”

“我错了……”我说着，却不敢看妈妈，“可是妈妈，你经历过么？”

“你经历过哪怕咬破血管也要为爱人发痴发醉的感觉么？”我能感觉到我声音的颤抖，也能明白我说出这样的话在妈妈看来可能很幼稚，但我还是要说，因为除了母亲，我不知道还能和谁，说出这些话来。

“我一直以为我是可以做一个只爱自己，只迁就自己的人的，可是妈妈，要怎么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要怎么才能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管不顾？”

这些知识为什么书本上没有，为什么万千语言，亿万知识都没能直观的教会我，为什么人类一步一步积累的各种各样理论道理却没有一条告诉我，心的模样。

我看着妈妈，她也只是伸手把我的鬓角掖到耳后，对我说道：“我这辈子，也爱过这么一个人。”

我知道，她说的是爸爸。

“我爱的那个男人，他在看我的时候，眼中会有星光在闪，会温柔的叫我的名字。曾经我以为，他是我命中注定拼劲血肉也会一生一世的人，可如今，不也成了这般模样？”妈妈站起身开了灯。

灯火一闪，我不适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母亲还是背对着我，“你昏迷住院，需要输血，我叫他来了。”

“你猜？他说什么？”母亲依旧背对着我，我不确定她是否哭了，只能静静地听她说下去，“他说，‘这血，我不能白输’，你听听！他可是你的亲爸爸啊！”

“看见朴智旻他像是看见了摇钱树，一个正在发展的小艺人，能有什么钱？他大口一张，就是要钱。”

“你看，曾经发誓爱我至死不渝的人，如今也不是需要用金钱才能沟通？”母亲终于回头，我看见她眼睛早已经哭的红肿，妆也哭掉了一片，露出晒斑来。那些晒斑，是我刚上大学时母亲为了给我买一对像样的耳饰打工晒伤的。

我心中五味杂陈，却哭不出来，我对父亲没什么情感，只有零星的几片记忆在脑海，而那记忆，也只会在梦里偶尔出现，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从来没有爱过母亲。

母亲所以身说法所要劝解我的话我明白，只是在我心中，固执的情感在作祟，黑夜的冲撞紊乱我的思绪，我伸手抓住母亲的手，让她坐在床上，靠在她身边。

“朴智旻不一样”我说，“他不一样……”

“是啊，他不一样”我没想到母亲能这样应我，只听母亲继续说“从他低三下四的求你父亲的时候，我就看出，他不一样。”

母亲说，智旻来时，裹的严严实实的，脱下衣服才发现他连打歌服都没换，眼睛红肿着还带着装，头发可能因为出汗而变得湿哒哒的，父亲看见他，像是葛朗台见了金子。我的亲爸爸，说要以钱换血。

听到这里我只是尬笑，想起梦里父亲拍掉肩头雪蹲下拥我入怀的样子就觉得讽刺。

我不知道朴智旻出了多少钱，也不知道后续如何，因为母亲不在往下说了，她只是叹气，然后让我趴好，轻轻给我盖上被子。

“出院以后，”母亲对我说：“和我一起回忠南道老家吧。”

“妈妈，我不想回去。”我笃定的说“我不能回去。”

“你就别想了，”她也上了床躺在我身边“朴智旻之所以和你爸爸不一样，是因为他和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