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王皓对视一眼，两人加快了脚步。

走的越近，声音越大。

“是这个。”父亲放下手中的提箱，抬头看看门边的号牌，敲了敲门，虚掩的门就自己开了，“老张？在家吗？怎么了？”

最后一句话声音忽然急了起来，父亲丢下手中的东西，冲进门去。

而王皓这时还在被扑面而来的嚎啕声震得发呆，只愣在门口。

一片嘈杂声中，屋中那个咬着嘴唇，唯一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小男孩抬头向王皓看来。

——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眼睛，一下子就进到了王皓的心里。

一个恍惚，就十几年过去了。

王皓也抬起手，摸了摸张继科的后颈，又顺上去摸了摸他慢慢长长的头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你这样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22.11

王皓用手一下一下轻轻摸着张继科的头发，张继科乖乖的抱着他，一动不动。

他少有这么乖的时候。王皓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却总想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对摸头这样行为总是倔着脸躲过。后来，他长大了，又发生了很多事。再也没有这么心无芥蒂的单纯拥抱的时候了。

真好啊，王皓心里想。可惜自己就要死了。

按照欧洲那帮人这次人肉炸弹的行动计划，自己可能只有潜伏到最后，才有破坏他们举动的机会，百分百也死定了。

于是即使知道张继科的感情依然如故，感动、心痛、幸福的感觉都有，却也不太浓郁了。

“你这样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他听见自己问，感觉张继科的后颈僵硬了一刻。

张继科默不作声。王皓也不期望得到他的回答，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会在失神之下问出这样的问题。

——王皓死了，张继科会怎么样？

——让孔令辉、马龙许昕他们看好张继科，就不会怎么样了。

王皓心中哑然失笑，想着出门时看到马龙和许昕要好好再叮嘱一番。

“你死了，我给你收尸。”忽然，听见张继科这么说，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王皓听到这个答案，却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放开揽着张继科的肩的手，后退了一点，与张继科对视。张继科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也是平静的。王皓安心了不少，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好像最后一桩心事也了结了，王皓扳过张继科的脸，拉低一点，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张继科没有回应，眼神定定地、温柔地看着他。

王皓心念一动，两手捧住他的脸颊，像是想要记住他的轮廓一般，一点点摸过去。

“我在医院那两年，你怎么过的？”张继科问，“你难受吗？”

“怎么不难受？”王皓低低笑着说，“每天都怕你死了，又担心你被柳老三的人找到，我一夜一夜的睡不着，安眠药成把吃都不起作用了，只有看你的心电图，听你的心跳，才勉强好点儿。”

“可是那时候你还有希望，”张继科拉下王皓的手，双手包住，握到嘴边轻轻的亲着，“你知道我没有死，有一天会醒。只要你心里有一点记着我，不管在哪我拼了命都会回来见你。我舍不得让你难受。”

王皓想反握住他的手，却被张继科误以为王皓是要挣开，紧紧用力攥着。

“你死了，我会怎么样？”张继科反问，也轻轻地笑了一声，“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努力当名好警察，南港的任务了结后，我就申请归队，跟着刘国梁和孔令辉，我不怕被他们折腾，你不也是被他们骂过来的。如果会被黑道报复，我就去警校当教官，去看和我们当年一样的半大孩子。每年都去烈士陵园看你。我那年生日的时候被人忽悠，送了你一大捧快蔫了的玫瑰花，你死了，我每年都送你新鲜的。”

明明是很简单的话，似乎是在说未来几十年的生活。王皓听着，眼睛却一点一点模糊了。

张继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又凑过来亲了亲他的眼睛，接住了他的眼泪。

“你死了，我再也没有希望了。”张继科说，平静地、冷淡地，像是叙述一个平淡的事实一般，“我每一天，都会比你那时候更加痛苦，你知道是什么滋味。”

王皓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胡乱地揉了把眼睛，粗着声音说：“你他妈就不能过轻松一点的生活？你别当警察了！随便你以后去干什么，你自己觉得开心就好。”

“我乐意。”张继科打断了他，说。

顿了顿，张继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说，“小时候是你让我当警察的！现在又一直想甩开我。”

“我希望你过好一点。”王皓还在拼命揉眼睛，不知道是进了沙子，还是在掩饰流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