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认真地听着。

金楠俊接下去说：“刚才看到你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看书，就忽然觉得，那些东西也没那么重要了，你现在过得很好，这就够了，我没什么资格去怜悯或是同情，因为你远比我坚强。”

“我想安慰你，却发现你根本不需要，所以到最后，其实我想说的也就只有一句了。”

他设想过如果他和米尔一样的境遇，没有父母亲属，甚至没有远亲近邻，远离家乡，能不能和她一样。

然后惭愧地发现，他可能连往未来跨出第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能从这种起点走出这样的人生，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你真厉害。”

金楠俊由衷地感叹。

米尔放下手，轻声道：“可惜。”

“诶？”金楠俊迷惑，“什么可惜？”

“其实我本来在想，如果你来这边念叨那些长篇大论，说些我懒得听的，我就把你的脑袋摁进装满水的洗漱池里。”米尔笑容恬淡，话语却与神情画风极为不符。

“莫…莫呀？！”金楠俊背脊一凉，堂皇得瞪大眼，身体往后瑟缩，似乎真的怕米尔伸手来压他的头，“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啦！这种行为也是不可取的！我们…我们要用更温和有礼的方式来解决问题！love and peace！”

他慌神中手足无措的样子像只憨憨的小熊，还要严肃着表情想方设法给她灌输普世价值观，实在有些可爱。

米尔捂着脸嗤嗤笑出声。

金楠俊心跳得飞快，被她笑得脸红不已，两手拘束地放在膝盖上，不肯吱声了。

止住笑，米尔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他们几个的想法我也了解，但我的很多观念已经定型，非朝夕能扭转。”

“那就慢慢来，一个个来！”金楠俊面朝她，恳切地祈求，“我们不是想让你放弃自己的原则，这些奇异的思想是你的一部分，或许就是因为它们才造就了如此独特成功的你。……说来惭愧，我们好像一直都在仰视着你，倚靠着你的庇荫。其实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安好……如果一转眼你就将自己置于危险，我们寝食难安。”

米尔似有触动，轻声问：“如果我改不了呢？”

“那我就在旁边看着你！拉不了你就陪你一起，至少别一个人。”金楠俊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怎么看着我？我们可是时常分隔两地。”米尔再问。

金楠俊挠头，面上飘过一丝窘迫：“…还没想到，不过办法是人想的，总能找到的！”

米尔静默着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越过横隔两人之间的茶几，揪住他的衣领，力量不大却不可抗拒地把他扯向她。

“呃！？…嗬！”金楠俊上半身被拽得越过桌面，慌乱中撑住边缘，堪堪将刹在距离那张动人心魄的脸孔不足一公分的地方。

伴随剧烈收缩的瞳孔，视野中的一切都更加清晰鲜明。他头一次以这么近距离，观察到金泰亨曾经形容的“阳光照不进的深海颜色”。

只有在特定的角度下，吸纳了光线的温度，才能捕捉到仿佛无垠天际下波光粼粼的蔚蓝。

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他被卷进那片海域里迷失了自己，甘愿沉溺。

米尔的目光像羽毛一样在他的脸上逡巡，所到之处撩动奇异的瘙痒和热意，漫不经心地说：“只有同伴能陪我一起，这可不容易。”

金楠俊喉结上下滚动：“我可以。”

“我不会等你，你只能自己跟上来，这样也可以？”米尔缓缓松开他的衣领。

金楠俊情不自禁地抬手，他的掌心虚拂过米尔的手背，撤离时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手心，意义不明的试探，若即若离的交缠，悸动从空气中迸发。

“虽然可能很辛苦，但我会努力去到你身边的！”金楠俊的眼中有明亮而坚定的火光。

米尔勾起嘴角，不甚在意地收回手：“以前我就觉得，允琪的狂是表现出来的，而你的傲却是埋在下头的，看来过去几年，你还没忘记本来的样子，这很好。”

金楠俊楞了一下，将身体靠回沙发里，颇有感触地笑了：“是吗…听你这么说，莫名觉得好像安心不少…我有时还担心，会不会哪一天照镜子，突然都不认识里面的那个人了…”

米尔看了他一眼，垂眸道：“七个人里，虽然我和你的沟通最多，但实际上多数都在谈工作。我可以和其他几个人闹成一团，但和你不行，因为你是队长，所以我向来对你要求更高更严格。”

金楠俊抿嘴听着。

“但你做的很好，远超我的预期。”米尔眉眼柔和，化开了冰雪，“所有人里我最信任你，他们不理解我，我不会放在心上，可你必须和我一条心。你说你想陪我一起，我还是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