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过生物学的谢衣固然知晓梦遗是非常正常的一种现象，然而午夜梦回，怀中拥抱着的却并非柔软的女子，而是他向来敬佩爱戴的实习指导老师沈夜。那时候谢衣就恍然明白，他对沈夜究竟怀有怎样一种不可告人的情感。

最开始谢衣是惶恐的。

想压抑下这段情感，却每每适得其反，与沈夜越接近，便被吸引得越深，甚至一看到沈夜的脸，他便压抑不住心底疯狂肆虐的欲望与绮念。

想靠近他，想拥抱他，想亲吻他，想占有他。

却在真正直面沈夜时，不管有丝毫的轻举妄动，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近乎自虐地压抑着这份情感，不敢让对方察觉到丝毫痕迹。

然而谢衣从来都不是隐忍的性格，终于在毕业时分，他下定决心要向沈夜表明心意。

后来回想起来，谢衣苦涩地发现，从一开始，他就已经一败涂地。

浴室内水汽弥漫，谢衣关上热水，走到水池边，伸手抹去了镜子上的水蒸气，抬头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面并不清晰，使得他的表情也颇为模糊，唯一可以看得分明的，便是摘了眼镜后毫无遮挡的右眼底下那道鲜红而妖异的印记。

因为流过泪的原因，眼角似乎带了些微红，却看不太清楚。

放手吧。他想。

能再见那人一面已经是梦想成真，他又如何敢期冀更多。

从此山水不相逢。

于他，于他，都是最好的结局。

谢衣轻轻张了张嘴，镜中的人也跟着双唇微动，然而谢衣并没有出声。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右手轻轻抚上了那道红色印记。

双唇一张一合，缓缓地吐出两个无声的字。

初七。

做不到。

无论想断得多彻底，做不到依旧是做不到。

忍不住思念，忍不住接近，忍不住关注，忍不住去追随那人的身影。

终其一生，他都无法忍受两人成为陌路。

他无法忍受生命里不存在沈夜这个人。

谢衣想他一定是疯了。

他一拳砸上了镜子。

乐无异的电话打来时，谢衣已经穿戴完毕，正准备出门去买份早饭。

“师父师父，我才发现昨天我们遇到的那个人居然是龙兵屿公司的沈夜！和太华的清和并列国产游戏两大支柱的沈夜！当年流月游戏研发公司濒临破产，就是他一手带领流月破后而立，转化成现在国内著名的游戏公司龙兵屿。”

乐无异一如既往地充满着生气和活力，谢衣随口应了两声，思绪却不由开始飘远。

当年流月游戏研发公司陷入困境的事情，谢衣也有所了解，沈夜希望他毕业后能直接来流月就业，也未必没有将他视作流月未来希望的想法。

只是到底他辜负了沈夜的期望，在他最孤木难支的时刻断然离去。

谢衣仿佛可以想象得出来，这些年沈夜究竟是耗费了多大的心力，来力挽狂澜拯救流月。也难怪多年重逢，沈夜清减了许多，也更凌厉锋锐了许多。

今日沈夜的冷面相对，着实是他应得的待遇。

然而他却无法想象，倘若当年他不选择离开，到最后是否会反而伤害了沈夜。

纵然回国时便明白终有一日他会和沈夜再相遇，却未料到重逢来得如此仓促，令他猝不及防。

喜悦、悲伤、痛苦、苍凉、绝望……

那样的情形下，谢衣心中着实是百感交集。

只是到底，还是有几分欣慰的。

昨日瞥了一眼的兔子布偶又重新浮现在眼前。布料珍贵，做工精细，一看便知是给颇受宠爱的孩子的。

大概是沈夜和华月的孩子吧。谢衣苦涩地想着。

他爱的人，婚姻幸福，家庭美满。他又能奢求什么。

只要他幸福便好。

挂断了和乐无异的通话，谢衣双眸微闭，也不再有去吃早饭的心情，随手从衣架上拿了件外套便出了门。

关上门的瞬间，一句话闪过谢衣的脑海。

已闻君诸事安康，心虽有念，不忍叨扰。

世事总是难料，谢衣不想打扰沈夜，刚出门不久，沈夜却打来了电话。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改变很多人，只是有些东西，却仿佛永远都不会变质。

就如同沈夜6年来都不曾更换过手机号码，就如同谢衣早就将这串号码倒背如流。

11个数字在手机上闪烁时，谢衣几乎是一瞬间就按了通话键。

“喂……？谢衣？”

熟悉得今生都无法忘记的低沉声音让谢衣握着手机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是我。”

“我是沈夜。”

“我知道。”

“哦。”沈夜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刚才打你的电话打不通，所以再打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