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同人)反贼套路深[综武侠](1)

作者:漫时 阅读记录

《反贼套路深[综武侠]》作者:漫时

【文案】

皇帝的弟媳妇姓包;

王家舅爷的侄女婿是江南大侠;

公主和那个私生女无数的王爷私奔了;

林妹妹有个远房亲戚的表哥会用飞刀;

南安王世子拜了个师父用剑的时候爱吟诗;

穿成荣国府庶子的贾珂表示亚历山大。

他爸欺软怕硬,他妈英年早逝,他奶奶偏心执拗,他母亲佛口蛇心。

在这个武林高手满地跑,世家豪门多如毛的时代,谁来给他和风雨飘摇的贾家一条大腿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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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须知——

1.cp千面公子王小花。

2.本文不是快穿,基本都是原创剧情,不会照着原著走,更不会照搬原著。每本书的人物都自由来往,需要的原著剧情和设定会在文中简单提及,没有看过原著,不会影响阅读的。

3.主角是穿越者,壳子也是原创的,但和原著人物是亲属关系。

4.本文武侠涉及:《弯弓射大雕》+《师父和小师弟都变成了女装大佬》+《我的女朋友都变成了我妹妹》+《我虽然医毒双绝但我把表妹活埋了》+《全江湖除了我和师妹,大哥和大嫂,所有人都爱钱》+《双胞胎相爱相杀》+《四条眉毛》+《郁金香神偷》+《探花为义兄远走天涯》+《我虽然很杰克苏,但女朋友总想让我杀死她》+《全江湖的大佬包括我爹都是假的》+《我离开妻子,毁了容,学会武功,潜入敌营,发现我报的是假仇》+《和世家公子的老婆一见钟情的大盗》+《seven weapon》+《养大了四个杀手的邪恶姐姐》

内容标签: 武侠 强强 豪门世家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珂,怜花公子 ┃ 配角: ┃ 其它:cp乱炖

一句话简介:够强真的能为所欲为

立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章 立地成佛

作者有话要说:贾珂是穿越的哦,虽然外表是个小孩子,其实是少年人的头脑和心智,智商max,谨慎max,演技max,随机应变max,患有一定程度的被害妄想症十月十五,立冬。

贾珂在神仙居吃饭的时候,听说了件闻所未闻的奇事。

神仙居是东大街上的一家酒楼,贾珂常来这里吃饭。一是因为这里离贾家家塾很近,离他偷偷练枪的小清河河边野地也很近,每次他从河边练完枪,偷溜回家塾时,总会经过这里,正好吃一顿饭。二是因为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没人会在意他一个五岁小孩自己过来吃饭,这里还和大理寺在一条大路上,虽然距离远,但是常有带刀巡逻的衙役经过,不必担心什么危险。

三教九流的人多,说的事就新鲜,贾珂听到的这件奇事就是旁边一桌食客说的。

这桌食客也很奇怪,居然是一个和尚,一个少女,还有一个年轻公子。

这和尚极肥胖,极高大,铁塔似的坐在那里,大口吃着桌上摆的鸡鸭鱼肉,笑呵呵道:“你们京城人怎么回事?我去过那么多地方,还第一次见有地方人人争着当和尚呢。”

贾珂听到这话,不由一怔,寻思:“大家什么时候争着当和尚了?我怎么不知道?”便放下筷子,细细听这三人说话,那年轻公子口音听起来像是京城本地人,只一个劲儿的叹气道:“从前可不这样,只这三天,京城就多了三百多号和尚,九百多号病人,不瞒两位,若不是我母亲看的紧,我弟弟也要剃掉他那几根烦恼鬓毛,出家当和尚去了。”

“我只听说丢孩子的,从没听说过有地方纷纷出家。是出什么事了吗?”说这话的是那少女,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穿着件淡紫长衫,腰间悬着一柄长剑,肤色雪白,秀眉大眼,脸上略有愁容,年轻公子道:“还不是一幅画闹的。”

大和尚笑道:“画?什么画有这种规劝人向佛的魔力?要是我师父知道,又得高高兴兴的念好几天经了。”

年轻公子道:“大师有所不知,这画可不能规劝人向佛,只是能让人万念俱灰,最后只想寻个清白地方了却残生了。其实那画也没什么魔力,只是一幅游园赏菊图,可是其中一个少女画的太美,一颦一笑,都仿佛有魔力,令人魂不守舍,不能自已,轻则自此再不爱其他女人,甘愿抱着那幅画的仿品过完一生,重则得了相思病,一病不起,或者出家,甚至一命呜呼。也就是小弟不爱女人,才侥幸没被那画给影响。”

紫衫少女好奇道:“那少女是什么人啊?”

年轻公子摇摇头道:“只知道这世上确实有这么个人,可惜作画的单夫人已经病故了,所以究竟那少女是什么身份,谁也不知道。”

大和尚道:“那画中的人真的这么美?这可不好,她不会画的是我老婆吧!”

年轻公子不由诧异的看向他,他虽然见到这大和尚吃肉喝酒,打架赌博,从不顾忌,却没想到他还娶了妻。

但是大和尚看也不看他,只是不安道:“那幅画在什么地方?他妈的,若真有人偷画我老婆,老子非得揍他一顿。揍完了再谢他,谢他帮我找到了我老婆。”

年轻公子好笑道:“大师,单夫人逝世多年,无论你是要揍还是要谢都找不到人的。那幅画的真迹昨天就已经送到御前,不过仿品倒是随意哪一家书店甚至货摊上都能找到,王森记雇佣的那几个画师临摹的尤其好,虽然不如真迹画的惟妙惟肖,但是也能有七八分的风采。若是大师想看,不妨去他家。”

那大和尚先时听到“单夫人逝世多年”这话,就不由“啊”了一声,鼻子眼睛皱一起,险些哭了出来,等听完那公子给他指明方向,忙点头道:“好,好,我这就去看看她画的是不是我老婆。”说完这话,他放下筷子,眨眼间就看不见人影。

贾珂暗道一声“好快!”那年轻公子却早已习惯大和尚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不过一笑,又问紫衫少女道:“纪姑娘这次来京城可是奉了尊师的命令?”

紫衫少女迟疑道:“我这次过来,和师父无关,是为了找个女娃娃。她是我远房表姐的女儿,四年前的上元节,那时她出生没多久,家人抱着她上街去看灯会,一时疏忽,就叫她被人掳去。我家里找了几年,本已经心灰意冷,哪想前几个月我二伯来京城办事,说在街上见到了个女娃娃,和我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我表姐又和我的模样极其相似,算算年纪,和我家里丢的那个女娃娃差不多,所以家里让我过来找找。”

年轻公子道:“纪姑娘的二伯既然在街上见到了那小姑娘,怎么不拦住她问问?”

紫衫少女道:“我二伯说,她当时坐在轿子里,轿子里还坐着什么人,掀起帘子一角想透透气,露出她的脸来,我二伯这才看见了。当时她遍身绫罗,发带金簪,脖子上也戴着个金项圈,我二伯一时不敢认,想着什么人家会把别人家的女孩这般娇养,定是认错了。但是他回去后越想越觉得像,才写了封信给我、我表姐家,她就拜托我过来找找人。”

年轻公子道:“若那小姑娘只是普通商贾之女倒好办,若她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女儿,平日里很少出门,最多只见见和她家里有来往的人家的女眷,那就不好办了。”

紫衫少女叹气道:“其实只要知道她还活着,过的挺好,我、我家便心满意足了。”

他二人略略说了几句也离开了神仙居,只留下贾珂满肚子疑窦。

他寻思着:“我这是来了什么世界,不是《红楼梦》吗?《红楼梦》哪里来的这么魔幻的画?莫非和那杀死贾瑞的名为“风月宝鉴”的镜子同出一脉,都是警幻仙姑所制?那美貌少女不会就是警幻仙姑吧!这女人在书里可没做过什么好事,她现在这是闹的哪一出?坏了,不会是她发现了我这个意外,打算把我除掉吧!”

贾珂想到这里,哪还坐得住,也丢下饭钱,快步赶去那王森记的书肆。

这王森记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商行,各地都有分行。这商行什么都有的卖,衣食住行,首饰衣裳,古董书籍等等,无论是活人用的,还是死人用的,都能从他家找到。

贾珂头回听说这商行还是前年薛家来送年礼的管家婆子和周瑞家的闲聊时提起的,那管家婆子抱怨道:“因为他家,咱们家贱卖了好几间京城里的铺子。原先还求过两位舅老爷帮衬着,后来王家舅老爷派信给老爷说他家不好得罪,让老爷暂且退一步。老爷才只好贱卖了。”

桃儿回来,把这话给他学了一遍,贾珂很是高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薛家是王夫人的盟友,王夫人看他很不顺眼,因此这王森记把薛家打击的越厉害,对贾珂才越有好处。他也不能帮着王森记做什么,只是以后在外面要买东西,都去王森记买了。

王森记书肆位于东大街上,楼有二层高,斜对着五岳观,黑黑的匾额上写着“王森记”三个大字,门口贴着一对对联:“诸子百家穿堂过;三才万物入书来”。

一楼卖书,二楼卖茶,一壶茶比外面茶铺要贵一成。不过这一成也不是白贵的,算是借阅费,因为客人在二楼喝茶时,是可以随意翻阅店里所有的书的。

贾珂虽然从前就觉得这家书肆生意很好,但是他还从未见过哪天像今天这般忙碌热闹的。

他仰头瞧着二楼乌压压一大片看不见一点儿缝隙的人头,暗道:“他家果然会做生意,弄几张美人画,往店里一挂,几天就能卖大半年的茶水吧。这薛家毕竟是在金陵,消息不灵通,怕是没想出这招,我刚才路过他家书肆可就没见着这么多人。要是我有门路能把这画拿到外地卖,没准儿能赚一大笔银子呢。”

又想:“贾府倒是在京城了,这事闹了三天,居然没人收到过消息。贾赦最是好色,可他新得了美妾,往日还会出去走走,这几天是足不出户,竟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可惜,可惜,要是他因此出家当和尚了,对贾府的名声还有益处呢。贾政倒是天天去工部上班,可他不善交际,平日里连个同阶层的朋友都没有,每天都是和他花钱养的清客聊天,清客们知道他素来正经,哪敢和他讲这种事。

家塾里应该有人知道的,可惜瑚大哥和珠儿哥最近都染了伤寒没去,我又一直逃学,琏儿还太小。贾珍他应该知道这件事的,怎么一直没动静,莫非被这画迷的要学他老爹贾敬当道士去了?嘿,要是他去当了道士,不去掺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准儿日后贾府就能保住了。”

他越想越遗憾,走进书肆,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店伙迎上来笑道:“小公子是要买书还是看画?”

贾珂道:“看画的人是不是都到楼上去了?”

店伙笑道:“这楼上已经满了,但是我们包下了旁边潘家酒楼的二楼,小公子要看画,可以去那里看。也可以买一幅回家慢慢看。”

第2章 营销美女

“我先前从没见过这画,是听闻你们这里画的最好才过来的,你拿出一幅我看看,若是画的真好,我便买下来。银子不是问题。”贾珂说完不由一笑,店伙以为他是因为要看到画才笑,却不知他心里正想着:“老子全部身家就三两银子,再美也不买你这画。”

能在京城站稳脚的店伙,哪个不是见多识广,早练出一副火眼金睛来,那店伙看一眼贾珂的穿着,便知道他该是个世家公子,殷勤笑道:“小公子请随我来。”

贾珂点了点头,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楼上忽然有人喊道:“不好了!”又有一个人喊道:“吐血了!”

贾珂脚步一顿,看向那伙计,那伙计却微微一笑,道:“这是相思入骨引发的咳血之症。小公子不必担心,这几天常有这事,吐了血就好了。”

贾珂道:“你们不需要帮着叫大夫吗?”

店伙又是一笑,道:“您再听听,上面可还有动静?”

店伙这话说完时,楼上果然已经复归安静,楼下倒是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可是每个人看起来都和这书肆的店伙一样,对刚才楼上有人吐血这事漠不关心。

贾珂只觉得手脚发寒,心道:“这究竟是什么画?怎么一个个都变得这么古怪。我上个月出来,在街上遇见个被马车撞倒的老太太,不一堆人帮着送去医馆么,怎么这会儿有人吐血,都没人在意了?”

他本来想着自己上辈子什么十八禁的东西没看过,哪会被区区一幅画给迷倒,可现在瞧着这些人的古怪样子,只觉得就算把一个大美女脱了衣服扔到他们面前,也未必能迷的他们这般神魂颠倒。

贾珂不由想起书上贾宝玉和王熙凤被马道婆做法算计一事,他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如果真是这种玄之又玄的法术,他连化解之法都没有。但是他担心这事和警幻仙姑有关,不能不去看,只得硬着头皮跟那店伙继续走。

那店伙领贾珂进了间里屋,这屋子从前大概就是挂画的,只是现在屋子的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内容相同的画。

这些画上画的都是十一位少女三三两两的站在花林之中赏花的景象。画中的其余十位少女皆是遍身绫罗、满头珠翠的大美女,但是和站在中间的藕衫少女一比,竟全都变成丑八怪了。

这藕衫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容色绝丽,不可逼视,瞧着她眉梢眼角,唇边颊上,尽是风流妩媚,嘴角边微露的笑容,却透出几分天真羞涩。

贾珂怔怔瞧着这幅画,一时只觉得魂飞魄散,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浑然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眼里只有这少女,心里也只有这少女,耳边仿佛有个女人用比洞箫还柔和的声音在低语,轻笑,极尽缠绵之态,身后仿佛也有无数只女人的手抓着他要他和自己坠入那无尽的欲望之河里。

“不好,我要死了!”贾珂想着,拼着最后的力气,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又扇了一巴掌。这痛感自脸上传来,他神智稍稍恢复,忙移开眼,暗骂道:“这画好邪门!”

又去瞧店伙,才发现这店伙自从进这间屋子以来,就一直盯着脚尖,看也不敢看这些画一眼。

“你家这店里怎么有虫子!”贾珂随口胡诌一句,又趾高气扬的道,“嘿,这画好一般,怎么把他们迷成这样的?你不会带我来看的都是些残次品吧!”

店伙惊讶的瞥了他一眼,正好瞧见贾珂被打的微红的脸颊,险些笑出来,忙低下头道:“小店哪会这么做生意,小的来带您看的画,都是我们店里专门高价请的画师画的。可能是小公子年纪还太小了,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再过几年,小公子就知道这画中少女的魅力了。小公子可要先买一幅回去收着,过几年再看看?”

贾珂道:“看你说的,这画现在迷不倒我,过几年就能迷倒我,我还越活越倒退不成?不是我不想买,是你们这画画的实在不行,连我这个小孩都迷不倒,怎么迷倒这么多人的?不会他们都是你们店里雇来的托吧?”

店伙笑道:“您真爱开玩笑,这画哪用我们雇托?这画最初是在程菱子大师举办的画会上火起来的,画这幅画的人不仅在画坛中毫无名气,并且已经仙逝多年,这幅画都是她的儿子送过来的。程大师可是御用画师,难道还会配合这无名小卒做假不成?

我们店里只不过是紧跟潮流,抓紧时间做出一批又好又快的仿品来,这些画都不够卖的,长安城的纸都因此涨了好几倍的价格,我们哪还用得着去发愁卖不出去该怎么办呢。”

贾珂走到一幅画卷前,作出赏画的样子,却看也不敢看那画一眼,只盯着自己的手道:“作这画的人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她儿子怎么会想着这时候送画来?”

店伙道:“这作画的人夫家姓单,是扬州的一个乡绅,单公子把画送过来的时候曾说他母亲生前最爱程大师的画,一直想亲自来京城见程大师一面,可惜单夫人有轻微的腿疾,很少去外地。正巧两月前单公子来京城办事,听说程大师要举办画会,就写信给家里,让将单夫人的画送过来参展。只是单公子也不知道这画是在哪里画的。”

贾珂笑道:“既然这单夫人有腿疾,这画中的赏菊会定然是在他家附近举办的,看这画中的菊花品种繁多,花盆花架皆不似凡品,可见这主人定然财力雄厚,又极爱菊花。再看这画中的十一个少女的打扮,显然都出身不俗。这么多特点,难道单公子会想不出这是哪一场单夫人参加过的赏菊会吗?怕是他不愿说出来吧。”

店伙笑道:“我们掌柜的也是这样说的,只是单公子不愿言明,咱们也不好强迫不是。”

贾珂却道:“这更奇怪了,看这些少女的衣着打扮,只怕不是商贾出身。这样的人家哪能容忍女眷抛头露面,何况是被人画出来四处流传。单家既然只是乡绅,可未必得罪的起她们。”

店伙显是从没想过这事,不由好奇道:“那依公子所见,这单公子为什么敢把这幅画拿出来呢?”

贾珂道:“你看这画上其余十女,美则美矣,可就这画法,恐怕只和本人有两三分相像,便是她本人站在你面前,你也未必能认出来她就是这画上的某位。但是这藕衫少女,不仅美,并且还画出了一种妖冶灵动,摄人心魄的气质,若是她真的存在世间,不是单夫人空想出来的,那她站在你面前,只凭这独一无二的气质,只要看过这画,就一定能认出来的。

可见要不然这位姑娘是得罪了单公子,单公子才想出这玉石俱焚的招数来报复她。要不然就是她想要毛遂自荐呢。”

那店伙奇道:“毛遂自荐?这从何说起?她要自荐给谁?”

贾珂嘿然一笑,并不作答,又问道:“这画是何人送到御前的?”

店伙道:“自然是程大师,这好事哪个会让与别人。”

贾珂又道:“你们这些画师画这画要画多久?”

店伙道:“我们一共雇用了三十二位画师,这每幅画都是由八位师傅分工完成的,像最便宜的画卷,只是粗粗勾勒出其他人轮廓,只精细画出这藕衫少女,大概只需要一个多时辰就可以完成。像最贵的画卷,力求画的和肖夫人画的一模一样,就得花上大半日了。”

贾珂心道:“这画两日前展览,昨天送到御前,这留出的一天正好将这画的名气发扬出去,还足够旁人从容临摹下来。这样真迹进宫,仿品还可以留在民间炒作。我记得贾老太太说过皇后就是女奴出身,因为生的太美被皇帝看中,带回宫后生下大公主,被封为韩嫔,后来因为弟弟立下的军功被封为皇后。可见这皇帝很爱美色的,所谓‘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这么大手笔,果然是这姑娘要搏一把么。”

想到这里,他紧张的神经立马便松弛下来。那警幻仙姑虽然在书里行事如老鸨,但毕竟是仙界的人,不致于费尽心机的把自己送进皇宫里,可见这事多半是个想要进军皇宫的绝世美女的谋划。但这就和他毫无关系了。

贾珂离开书肆,便回了荣国府。他回家自然先去拜见贾母,贾母因为当年贾珂生母闹的那一出,自觉颜面尽失,在亲友中抬不起头来,虽说认下了他和贾之春,面上却一直淡淡的。

贾之春和贾元春一般养在贾母身边。贾母素来喜欢漂亮活泼,聪明伶俐的女孩,贾之春便是这种性子,还要再加一条胆大任性——不过这任性只敢在贾珂这同胞哥哥面前使出来,贾母养着养着便养出感情来,对贾之春倒比对贾珂这总不在她跟前凑趣的孙子亲厚许多。

第3章 贾府日常

这会儿贾母也不过略略说了几句,便说“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贾珂也不耐烦花时间去应付这酷爱把儿孙养成废物的老太太,便搭讪着离开了。他平时就远远躲着贾母,好在书上贾母对贾环态度就很冷淡,何况是贾珂这外室生的孙子了,因此她也不怎么叫贾珂在眼前凑趣,平时有个什么事也想不着他。比如上次薛家送来几篮荔枝,每人都分了几个,只有贾珂没有。

贾母一般能想起贾珂,就是看见贾之春时,心里不免遗憾:“二丫头是个没福的,不似她哥哥长得随他俩的亲娘,那样倾国倾城的貌,日后亲事也好说。”

贾珂从贾母房里离开,去见王夫人,王夫人却不在,她房里的丫鬟茉莉倚在门上,笑道:“太太在珠大爷房里呢。”

贾珂道:“珠儿哥今天可好点儿了?”

茉莉道:“今天有点儿发烧,又叫来太医,开了服药,烧就退下去了,看着倒比昨天还好点儿。”

贾珂笑道:“那可好。只盼着珠儿哥能早点儿好。”

又去贾珠房里,王夫人果然坐在床沿,等贾珂问完安,略略点头,想起今天刚看完的《金刚经》,便让贾珂替她抄一份。

贾珠笑道:”太太,珂儿还小,读什么《金刚经》啊,我们一天没见,留点儿时间给儿子和他说说话吧。”

王夫人道:“我的儿,太医说你得多休息,多喝水,少说话,你怎么尽想着折腾自己。”

贾珠道:“我若不说话,只会心情憋闷,郁结于胸,反而容易加重病情。好太太,你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休息会儿了,让珂儿替你的班,在这儿陪我吧。”

王夫人虽说着“他这年纪的小孩子,能顶什么用,不闹你就是好的了”,到底还是站起身,又叮嘱贾珂说他只和贾珠说话,别闹腾贾珠坐起来,省的再着凉加重病情云云,得了贾珂的保证才走了。

王夫人走后,贾珂又站了会儿,自觉身上暖和过来,便坐到贾珠床沿,掀起他的被子,钻进去,笑道:“外面好冷,正好暖暖。”

贾珠忙闪开些,道:“胡闹,也不怕过了病气!”

贾珂笑道:“猪哥,你要是和我一样,早上先绕着府里跑几圈,也不会风一吹就倒了。”

贾珠也知道自己从来体弱,不过这会儿不止他一个病倒,便笑道:“瑚大哥平日里爱动,不也病倒了么。”

贾珂道:“傻子,瑚大哥是为了躲他那许家舅舅,晚上硬是开着窗户吹了半宿才倒的。”

贾珠道:“许家舅舅?又出什么事了?”

贾珂道:“听说又赌没钱了,就想找瑚大哥接济一二,瑚大哥月钱也只有二两银子,哪够养活一个赌徒的。但他想着到底是亲舅舅,也不能断绝关系,只好生病避着不见了。”

贾珠道:“生病能撑几天,总不能以后总用生病来避开吧。我看瑚大哥不如告诉大伯母,大伯母最恨别人赌博的。”

贾珂道:“我那天也这么劝他的,我跟他说:‘瑚大哥,这赌博的人赌到最后都没了人性,卖老婆卖儿女都做得出来,何况你这个外甥了。现在只是损失点儿钱,以后可就未必了。这事你不好出面,不如告诉老太太或者大伯母,现在丢脸,总好过日后没脸。’他却叹口气,翻过身去,脸背着我说:‘我姨娘总共就他一个兄弟活下来,进府之前也是仰仗他走街串巷卖艺养活的,如今我姨娘死了,我就翻脸不认人,传出去多难听。’我就说:‘你既然念着许姨娘,更不该放纵他去赌博了。这玩意儿害人害己,趁着他还没被自己害死,先管住他,尚能留下他一条命,才算对得起你姨娘。’他就说:‘你不懂,这话我原不该说的,但是对你倒不必隐瞒,我姨娘生前得罪过太太,全靠我这舅舅上门闹,我姨娘才好过些。但也因此得罪了府里,本来没错也能寻出错来,何况是现在,这事只能我自己去和他说,却不好让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能去帮他管他舅舅么。”

贾珠叹气道:“平日里看瑚大哥总是嘻嘻哈哈的,哪想到他的日子这样难过。”

贾珂应了一声,心中却想:“真难的你还不知道呢。”

原来那天贾瑚打发其他人出去后,又说:“你也进府三年了,这三年,你吃饭都和大家一起吃,送到你房里的水果点心却从来碰都不碰,他们都说你是不爱吃零嘴,但我知道你要吃也是在外面自己买来吃,你是不是早听说那件事了?”

贾珂奇道:“什么事?”

贾瑚冷笑道:“老太爷原来有个庶子的,听说最是聪明伶俐,不过四五岁,就能过目不忘,出口成章,当年好几个来往的夫人都说他是状元的材料,可惜他没活过七岁就病死了。本来只是染了风寒,偏咱们家常请的太医有事没来,在外面找的大夫开错药,一剂下去就死了。”

贾珂道:“还有这事啊,我真不知道。你也知道我房里,除了桃儿是家生子,其他的都是外面买来的,便是桃儿父母也没在咱们府上待太久,去哪里听说这事。不过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去年卫家二爷突然暴毙的芹哥儿,死之前无病无灾,谁知道他怎么死的。几个月前九皇子不也突然没了么,生前他和丽妃再受皇帝宠爱,再威胁太子的位置,又有什么用。这两个还都是有母亲在身边护着的。”

贾瑚本是连连点头,听到最后,忙道:“这皇家的事也是你能说的?怎么总这样口无遮拦,仔细你的脑袋!”

贾珂笑嘻嘻道:“这是对着你,我才敢说的,哪会这么傻去对别人说。这些话连珠儿哥我都不敢说。”

贾瑚道:“珠儿是个好的,但是二婶……当年都说是王家烧了你家在铜雀花巷的房子,死了十几个人,你是该仔细着点儿。”

贾珂道:“我知道,唉,我也知道你是想着好歹有个舅舅在外面,若有人要对你下手,好歹也能顾忌一二。但是我看你那舅舅不像是靠得住的,前年许姨娘死了,他可不是拿了笔银子就被打发走了。”

贾瑚道:“这也不能怪他,我姨娘当年是被老爷买进来的,她的卖身契在府里,生死都攥在老爷手里,他便是闹,也没人受理这事。你我在府里虽然不被看重,出去好歹也是荣国府的公子,便是死了,也得给个说法,和我姨娘不同的。”

贾珂道:“我看啊,你也别光想着死不死的了,你现在活着,他帮不了你,反而缠着你如附骨之疽,不用别人害你,你就被他拖死了。实在不行,你就找人打他一顿,打得他几个月爬不起来,自然也就不能去赌了。”

贾瑚满脸惊愕道:“那哪行啊,他可是我亲舅舅!”

贾珂心道:“他这样说,倒显得我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了。罢了,他虽然是我兄弟,难道我还能替他去管教他舅舅吗?何苦操这份心。”脸上却笑道:“可不是,他是你亲舅舅,怎么应付他,你还得多想想,别听我乱出主意。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这会儿既说起贾瑚,贾珂想起贾瑚和贾赦一脉相承的去吃丫鬟嘴上胭脂的喜好,不由笑道:“多亏瑚大哥这几日在家装病,他也算是逃过一劫。”

贾珠奇道:“怎么说?”

贾珂便将自己今天在外面遇见的事一一说了,只是略过警幻仙姑不提,贾珠听完,不由向往道:“真有这么美吗?”

贾珂心想,贾珠性格里也有几分贾宝玉的痴性,若是他看完画入了魔障,可是我的罪过了,须得想办法打消他的念头。

便摇摇头道:“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能美到哪去?只是那画实在古怪,倒像是什么邪门歪道的东西。你可别去看,看看我的脸,还有点儿疼呢。”

贾珠早看出他脸颊泛红,但是贾珂平素就很容易脸红,他没在意,只当是贾珂又是跑来的。这会儿仔细一瞧,才发现贾珂白玉似的脸颊之上,赫然印着两个若有若无的手印,不由心疼道:“你也下得去手!”

贾珂笑道:“我若没下手打自己,你要再见我,只能去和尚庙里找我了。到时候你去找方丈说:‘大师,王可小师傅在吗?我是他俗家的兄长,想来看看他。’方丈说:‘阿弥陀佛,王可师侄因为破戒吃肉喝酒,正在后院里受罚,请施主随我来。’你就跟着他到后院,只看一眼就惊住了,原来后院里挤满了人。

你就问那方丈:‘大师,怎么有这么多人在后院里?’方丈说:‘阿弥陀佛,他们全都破戒了,整日里吃肉喝酒,赌博打架,醉了就哭着喊着要见什么少女,把这好好的佛门清净地弄的乌烟瘴气,鸡飞狗跳。还逼的寺里其余僧人都还俗了,说在家里礼佛倒更清净一点儿,现在整个寺里,只剩下我一个正经的和尚了。’”

第4章 致命疏忽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三章小修了一下哦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贾珠笑着道:“罪过,罪过,不过改日咱们倒真可以去这附近的寺庙里瞧瞧,是不是真多了那么多人。”

贾珂笑着补充道:“还要瞧瞧是不是真那么多人破了戒才是!”

这一日,贾珂从外面回来,贾珠拉他坐在身旁,神秘道:“你可知道那画中的姑娘是谁?”

贾珂道:“你知道?”

贾珠点点头。

贾珂心道:“他这几日病还没好,整日足不出户,怎么会知道那姑娘的身份的?难道那姑娘和贾府还有关系?不该啊!”脸上不动声色道:“难道还和咱们家有关?”

贾珠微微一笑,道:“你这样说也没错,原来她姓甄,是甄妃娘娘的堂妹。”

贾珂道:“我记得那是咱们家的老亲和世交。”

贾珠道:“正是!他家在京城的房舍十几年没人住,这次送女儿来京里,事出突然,宅子还没打扫收拾好,老太太就要留她们住在咱们家里。”

贾珂道:“送女儿?不会送的是那画上的美人吧。”

贾珠点点头,笑道:“我就知道你会猜到,不过你大概也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巧的事。今天上午甄家二房的管家过来送礼请安,老太太见到他,心中欢喜,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那管家说:‘回老夫人的话,甄妃娘娘前几天下了懿旨,召我们府上的三姑娘进宫陪伴她几日,我们太太就先打发我上京来收拾修缮宅子,太太和三姑娘随后就到。’老太太道:‘娘娘独个儿在宫里,自然是极思念家人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宫里娘娘能留自己姐妹在宫中小住的,可见陛下实在是心疼娘娘。’那管家就笑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个。’老太太就问他:‘那还有什么缘故,你别吞吞吐吐的,你家太太在我面前也不敢这样拿大。’那管家就道:‘老夫人一定知道前一阵儿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的那张单夫人画的赏菊图吧,那画上的藕衫少女就是我们三姑娘。她前年去赏菊会游玩,单夫人也去了,正好瞧见她,就偷偷把她画在画上。’老太太就说:‘这单氏好无礼!咱们这样的人家,哪能随意让别人画在画上。’那管家道:‘老夫人说的是,可惜从前我们府上不知道这件事。那单公子把画送到御前后,皇上就茶饭不思,辗转难眠,还召单公子进宫说话,问他这画上的藕衫少女究竟是什么人物。正巧娘娘给皇上送去甜汤,瞧见那画,就笑说:‘这不是我们屏儿么。’皇上就问娘娘是否认识这人,娘娘笑说:‘臣妾瞧着她和臣妾的三妹妹一模一样,三妹妹是臣妾二叔家的,前几年二叔一家都在扬州,两个月前刚搬去咸阳。陛下这里怎么会有三妹妹的画呢?’皇上听完,就让娘娘下旨说要三姑娘进宫陪伴左右。因此我们太太才这样急匆匆的上京来的。’老太太就笑道:‘这是三丫头的造化。只是甄家那宅子七八年没人住,哪是一两日就能修缮打扫好的,我家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房,白空闲着,打扫了请你家二太太住下,大家也好亲密些。’那管家看起来也正愁短短几日修缮不好宅子,听老太太这样说,忙道谢答应下来。你说,这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若非那藕衫少女是甄妃娘娘的妹妹,若非甄妃娘娘瞧见了那幅画,只怕陛下现在还在苦苦寻找她呢。”

贾珠说完这话,笑着去瞧贾珂。他本想着贾珂看过那画像,知道那甄姑娘是何等天香国色,才把京城那么多男人迷的死去活来,连见多识广的皇上都为她神魂颠倒,听说她要借住在荣国府,一定又高兴,又着急,盼着能早一点儿、再早一点儿见到她,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样的绝色。因为贾珠便是这样的。

哪想贾珂却把眉头一皱,道:“这甄家是出事了吧。”

贾珠呆了一呆,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本想说“你又不认识甄家人,怎么知道他家出事没有”,但是他见贾珂脸色微沉,不见笑影,显然不是开玩笑的模样,这句话就说不出口了。虽然贾珠清楚贾珂不过五岁,但是他向来聪慧早熟,让贾珠下意识就觉得他可靠可信,倒比贾赦贾政还强过许多,不由暗暗心惊,道:“怎么说?”

贾珂压低声音道:“猪哥,你想想,假如今天那画中的人不是甄家姑娘而是大姐姐,有人把大姐姐画在画里,还把这画送去参展,这画的仿品还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你说,这事会怎么收场?”

贾珠脸色微变,道:“这……咱们这样的人家,出了这种事,族里女儿的名声全完了,非得逼她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甚至得逼她自尽,才能保全清白名声,让族里其他女儿还有条活路。那个画画的人自然也跟咱们家结了死仇,定要她一家抵命的。”

贾珂道:“不错,这甄家和咱们家家世相当,她家还有个甄妃娘娘在宫里,比咱们家还要威风,那作画的不过区区乡绅,虽然是扬州的,但也不该有胆子和甄家结仇不是?就算那单夫人画的时候不知道那姑娘是何许人物,她儿子见到那画,难道不会为那姑娘着迷,去查那姑娘的身份?同去过一家赏菊会,这赏菊会看起来还是要请帖才能进去的档次,他要想查,自然易如反掌,他知道这姑娘是甄家的,怎么还敢轻易送到画展上呢?

我当时瞧见那藕衫少女的头饰里有两件样式似乎很有点儿年头,不像新贵或者富商出身的姑娘戴的,还当她是哪家破落户的女儿。有从前祖辈传下来的首饰可以戴,家里也有还过得去的家底和世家的规矩,才能养出她那一身派头。但是家里见不着皇上,也不是真的规矩森严,所以剑走偏锋来搏一把。

可是甄家大姑娘就在宫里当娘娘,甄家想再送个女儿进宫,哪需要这么多事,这些事日后一不小心都能成为别人攻讦她们的把柄的。只怕甄妃娘娘在宫里出了事,不仅不能直接安排堂妹面圣,甚至还急切的需要倾国倾城的堂妹进宫帮她,所以才联合搞了这出戏。”

贾珠从前只是听说这画在京城影响甚广,但这影响究竟怎么广,却没有个清晰的概念,因此就没想到这处。如今听了贾珂这番分析,到底做了九年的世家公子,哪还不明白其中蹊跷,当即道:“只怕老太太还不知道那幅画已经风靡京城这事,只当那画是直接送到御前了。咱们得告诉老太太和太太去,若真是甄妃娘娘在宫中出了事,那留甄家太太在府上住倒成麻烦了。”

贾珂道:“你去就好,记得只说这些是你想出来的,千万别提我。”

听了这话,贾珠脸上一冷,恼道:“难道在你心里,我是抢自己弟弟的功劳的人吗?”

贾珂笑道:“你不是,权当我是喜欢把自己的功劳推给别人的人,好不好?反正你跟她们说这些是我想的,她们问起,我也绝不会承认,只会说是珠儿哥太谦虚,怕被她们夸赞,才非要把这功劳让给我。”他微微叹气,继续道,“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可不想当方仲永。”

贾珂说完这话,见贾珠默不作声,以为他是同意了,就走出贾珠的房间。外面碧空如洗,富贵之气迎面扑来,贾珂心想方仲永五岁被别人当成天才,最后不过是泯然众人矣罢了,老子要是也这年纪就被他们当成天才,那王夫人还不得活活吃了老子。

又想自己那便宜娘虽然据说是京城第一名妓,居然一分钱也没给他和妹妹留下,若手上有点儿余钱,那离开这荣国府四海为家倒也不错。不行就去岭南这些时下的流放之地,没人认识他,也有荔枝可吃呢。

贾珠生下来就有贾母和王夫人护着,一路顺风顺水,恣意任性,哪懂贾珂这藏拙的心思。他推己及人,只觉得自己每每被人表扬“爱读书”、“早慧”、“有诗才“这些话时,哪怕面上不显,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免得意起来。何况贾珂能想出这些事,倒比会作一首诗,会写一篇文还要厉害,怎么会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呢。

他瞧着贾珂那瘦瘦高高的背影,只觉得贾珂这是因为想到别人夸奖他而害羞,便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事完完整整的告诉老太太和太太,当即就兴冲冲的跑去找贾母。

贾母刚和王夫人说完甄家的事。她留甄家太太在家里住,一来是为了卖好,二来却是为了贾元春考虑。

贾母思量好,和王夫人说:“老二家的,你从前见过甄妃娘娘吗?”

王夫人说:“媳妇儿倒没这福气去见娘娘,只听说娘娘是个绝色的美人。”

贾母道:“娘娘自然是个出挑的,不过我看咱们元春也不差。”

第5章 各有算盘

王夫人听了贾母这话,哪还不懂她的意思,要说她也舍不得把自己如珠似玉的女儿送到那不得见人的地方去,但是那地方虽然张着大口等着吃人,架不住那张嘴的嘴唇是金,牙齿是玉,被吞下去固然是死,幸免于难却是一步登天,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之一。

她心头一热,笑道:“那是老太太教养的好,日后还要多靠老太太提携才是。”

贾母一听,知道她也打起送元春入宫的算盘了,心想老二媳妇虽然人呆了点儿,木了点儿,不似老大媳妇嘴乖可人,总算大事上不糊涂,便颔首笑道:“她这样的小姑娘不比我这老婆子,平日里总该有个女伴来往才好。可惜元丫头也没个亲姐姐,之丫头年纪又太小,怕与她说不到一起去。

我瞧着甄家三丫头比元丫头大几岁,如今是有大造化的,也该让元丫头学学她的派头,日后出门也不让人小瞧。咱们两家也是老亲,你从前没和甄二太太见过面,这次她住在咱们家,你便多和她亲近亲近。”

王夫人自然应好,又问道:“媳妇儿听说甄家二太太家里是经商的?”

贾母道:“她家是做丝绸生意的。甄家老二娘胎里带着不足,一直病怏怏的,甄家请遍名医给他看,没一个能保证他活过十七岁,甄家就给他找了现在这二太太冲喜。我记得这二太太还是妾室所出,颜色倒好,嫁入甄家后,甄家老二身体倒是越来越好,还不顾家里反对,跟着岳家搬去了扬州住。两人搬到扬州,没两年就生了琳哥儿,又过了几年生了个姐儿,在甄家排行第三,就是这要过来的甄家三丫头了。”

王夫人道:“她的身份倒是低了,怎么甄家选三姑娘不选四姑娘?四姑娘不是和甄妃娘娘一母同胞吗?”

贾母拣了块山药枣泥糕送入口中,吃完,擦擦手,想着得把这宫中各人的关系给王夫人捋清楚了,便说道:“这四丫头我原来见过一面,还是甄妃娘娘进宫的时候,跟着家人一起上京来送娘娘入宫时见到的。甄妃娘娘虽然是个出色的,但是四丫头却姿色平平,她姐姐尚且不敌淑妃娘娘,她若进宫,又哪能笼络住皇上。

那三丫头能凭一幅画将皇上迷的丢了魂,自然是个绝色,只怕比甄妃娘娘还强,起码要给个婕妤不止。甄妃娘娘当年凭着女官的身份进宫,蹉跎多年,还是借着纯妃娘娘给的春风才得宠被封为才人,现在被纯妃娘娘带着和柳贵妃交好,却得罪了皇后娘娘。

柳贵妃自己没儿子,皇上就把当年还是赵美人的丽妃娘娘的儿子九皇子给了她,九皇子也争气,比他几个兄弟都强,可惜就前两个月,人突然就没了。

他过世不久,先前在宫里最得宠的丽妃娘娘就没了,柳贵妃也因为什么事挨了惩罚,现在被禁足在漪兰殿里。不过陛下既然肯遮掩,那错误应该不大。我看甄妃娘娘怕是也被殃及了,才找家里商量,想出这个法子来,若是她妹妹能挣来恩宠,她也能好过些。”

王夫人心想老太太整日足不出户,哪来这么多宫中的消息。照朝廷规矩,外臣是不能私下打探宫中消息的,何况也没见着贾母和人打听这些事。

站在她身旁服侍的茉莉却寻思着:“珍珠姐姐中午说过老太太派赖家媳妇去了趟史家,史家大太太的姑妈不就在宫里做太妃么,想来是从她口中得知的。”

先皇在世时,史家大太太吕氏的姑妈就不得宠,也没亲生子女。其他有儿子的太妃都照着旧例被儿子接到王府上颐养天年,吕家老姑奶奶则待在宫里,和好几个没儿子的太妃同吃同住,一起在太后面前奉承,实在是不打眼。

王夫人早已经忘了这层绕着圈的亲戚关系,虽然她知道今天上午史家大太太来过一趟,和贾母闭着门说了好些话,但她只当是史家出了什么事,来找贾母拿主意的,因为和她关系不大,也就没在意,这会儿自然也想不到那上面去,只想着贾母怕是有她不知道的消息途径,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敬畏来。

又寻思着:“若皇后是先皇那个不得宠爱、最后只能抑郁而终的皇后倒好办了,可惜她虽然和皇上的关系不比从前,她的弟弟却是手握天下兵马的韩太尉,她的儿子三岁的时候就被封为了太子,她的妹夫还是皇上的表弟谯国公。

我在家时,我哥哥就常跟我说大皇子宽厚仁爱,比那飞扬跋扈的太子强上十倍百倍,只可惜没有韩太尉那样的舅舅,才比太子低了一头。连我哥哥这样的人才都对那韩太尉称赞不绝,听他口气,皇上也是先取中韩太尉,再决定太子的,这样的人物,咱们家哪惹得起?其他也罢了,千万不能因为这个就影响了我的珠儿的前程。”

想到这里,王夫人不由攥起帕子,担忧道:“若是甄妃娘娘真惹恼了皇后娘娘,咱们家留下甄家太太和甄三姑娘小住,会不会也把皇后娘娘得罪了?”

贾母道:“咱们家和甄家是老亲,这谁不知道?只怕皇后娘娘早把咱们家和甄家视为一路人了,她要是真这样恼恨甄家,那只怕早就恨上了咱们。留她们住下,这恨也不会多。不留她们,这恨也不会少,但是甄家怕是要因此和咱们生分了。”

正说着,忽然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贾母道:“怎么了?”

那在门外守着的琉璃道:“老太太,珠儿哥有事找您。”

贾母和王夫人都有些奇怪贾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贾母想到贾珠身子还未好,忙道:“快进来,外面天冷风大,仔细又病倒了!”

贾珠方才看见屋门紧闭,琉璃还在门外坐着绣花,一头乌发被冷风吹的略显凌乱,便猜到贾母正在和人商量什么紧要事。

这会儿他瞧见王夫人正坐在贾母下手边说话,心中也不意外,只是笑道:“老太太,太太,我有一事得告诉你们,是和甄家相关的。”

贾母笑道:“我和你母亲也正在说这甄家的事儿,快坐下,坐我这儿来,翠雪,你去拿那瓶玫瑰露过来给珠儿倒上。”

贾珠笑道:“哪用这样麻烦,我在老太太这儿讨口茶喝就好。”

贾母搂着他,笑道:“那有什么麻烦,我这儿的好吃的好喝的,不留给你们还留给谁去。”

王夫人瞧着贾珠额头上细细疏疏的汗珠,抬手拿着帕子擦了擦,嗔道:“这天你怎么还出汗了,被风一吹,那还得了。”

贾珠任她将额上汗珠擦净,笑道:“刚才珂儿跟我说起一件事,我听完,觉得必须得过来告诉老太太,一时着急,这才在路上走快了点儿。”

贾母奇道:“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贾珠便述说起那日贾珂听到的大和尚、少女和年轻公子的对话。

贾母惊讶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贾珠瞧一眼王夫人,也满脸的诧异和难以置信,显然她们都无法想象这甄三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天仙,才能引发这么大的动乱,但是她比贾母多了几分紧张,抬手轻轻抚摸贾珠头发,道:“还好你没去看,若是你也出家了,我可就没法活了。”

贾珠笑道:“也未必会去当和尚,珂儿就去看过那画,他说那画很邪门,不像是普通的美人图。他当时打了自己两个耳刮子,才清醒过来,儿子想着,若儿子真是看见了那画,打自己三个耳刮子总该清醒过来了吧。”

贾母笑道:“胡闹,哪有自己打自己的,珂小子瞎闹,你可不能跟着。我看等那甄丫头来了,我还得先清了场,才能请她过来说话,不然非叫你们这些猴儿迷了眼,迷了心,到时候不惦记着上树,只惦记着跟着人家姑娘跑了。”

贾珠脸上一红,道:“孙儿可不是那样的人,何况孙儿就是过来告诉老太太,别和自导自演这出戏的甄家走的太近的。。”

贾母笑道:“好孩子,你也看出来这事都是甄家自导自演出来的了?不过怎么不能跟他家走的近了?”

贾珂道:“孙儿可没看出来,都是珂儿的功劳,刚才我见到珂儿,就告诉他那画中的少女是甄家三姑娘,他听完以后,十分诧异,就说甄妃娘娘怕是在宫里出事了。”

贾母虽早已猜到这点儿,但是她没想到贾珂也会猜到,奇道:“怎么说?”

贾珠便将贾珂为何质疑这画不是单夫人随意画的而是甄家安排的,为何说甄家安排这一出是因为甄妃娘娘在宫里处境堪忧无法走正常途径献美等猜测,一一照实陈说。

贾母脸色大变,脸上笑容如同被人抹掉,消失的干干净净,说道:“你弟弟说的没错。我还当他家是想着上赶子不成买卖,才买通人献上了甄三姑娘的画给皇上,只当是无意中瞧见了哪家的闺秀,无意中画下了那闺秀的模样,又是无意中碰巧发现了这张画,觉得画得很好,才送到御前。皇上年轻时候就是个好奇心重的,现在恐怕也是吃这套的。

但是这画流传民间,可就不一样了,皇帝的女人、皇子的母亲的画像哪能任旁人把玩。何况影响这样恶劣,怕是没进宫,就得担上祸水的名号了。奇怪!奇怪!甄家老夫人最谨慎不过的一个人,怎么会让家里使这招?难道……”

第6章 河边捡尸

作者有话要说:删了贾府介绍那段,设定不会变,只是觉得这里写有点儿臃肿,所以放后面去了贾珠见贾母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始终不把这句话说完,只好问道:“老太太,难道什么?“贾母沉吟道:”我就怕是有人预先知道了他家这打算,所以买通了你说的那个姓单的和程菱子,让那姓单的把那画送去画展,让那程菱子留着画等大家看过了再送到御前。若真有这人,你说的那件临摹了画在大街小巷发卖的事,只怕这人也没少出力。甚至那些去做和尚或者病倒的人里,只怕也有不少这人的手下,他可能还派人去夸大这人数。

你们小孩不懂那‘祸水’的名头有多害人,你说那妺喜,那妲己,那西施,那褒姒,那杨玉环,谁不知道她们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但是她们眼下若活着,哪个皇帝敢把她们纳入后宫,这不是公然宣称自己要做那亡国昏君,要把江山拱手相让给咱们那几个恶邻居嘛!甄丫头还未入宫,先被冠上‘祸水’的名头,就怕最后,她皇宫进不成,寻常人家也嫁不得,只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里贾珠听了,心里忽浇了一盆冷水似的。他没见过那甄家姑娘,也正是因为这没见过,在听了贾珂述说她有多美以后,便在心里自己描绘出个完美的影子来。

本来他听了贾珂的分析,只觉得这影子也沾了俗气,让人不喜,可是如今听了贾母的分析,觉得比贾珂分析的更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他心里那完美的影子便一洗俗气,添了两分悲凉,不由含泪道:“那甄姐姐也太可怜了,老太太,咱们得救救她!”

王夫人冷眼瞧着贾珠此时的眼眶微红,泪凝于睫,透过贾珠肖似其父的脸庞,恍惚间她又瞧见了三年前贾政抱着那妓|女的尸体跪在门前哭的撕心裂肺的模样。

她嫁过来多年,平日里与贾政相敬如宾,连一句俏皮话也没从他嘴里听过。她只当他是个端方君子,不屑那些男欢女爱,那日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也会动情,也会为了别人欲死欲生,只是他的情从来与她无关。亏她自以为是个精明的,贾政是个粗枝大叶的,竟然让他藏了三年都不知道。

王夫人忆及往事,越想越气,便冷笑道:“你也不必急着哭,攒着点儿眼泪,等着你老子娘都为了你这话陪着那甄姑娘上黄泉路了,你再哭也不迟。”

贾珠一惊,忙跪下说道:“太太这话,儿子怎么经得起?儿子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往后再不说了。”

贾珠这一跪,王夫人才想起这是她的宝贝儿子不是亏欠她的丈夫,忙拉他起来,道:“你快起来!我也是气急了,才拿话激你。你这话若是给外人听见了,还不当你和甄姑娘有什么纠缠,到时候你们两人清白都得毁了。这事儿事关重大,须得老太太拿主意,哪能任由你说咱们家该帮甄家就真的去帮。”

贾母笑道:“你别怪他,珠儿这点儿像国公爷,最是急公好义,可没藏什么私心的。”

王夫人忙应是,又用帕子擦了擦脸。

贾珠道:“太太说的也没错,是珠儿一时情急,想得太浅了。”

贾母笑道:“你才几岁,想到这些已经很好了,若是想得太深,倒是不对了。咱们先别着急,‘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也不能只听珂哥儿一家之言。”便叫来赖大,询问他这件事。

这赖大听闻贾母叫他过去,想着如今府上唯一的大事就是甄家太太姑娘要搬来小住,老太太必然是要问我他家的事。于是打发人叫来负责打扫布置梨香院的几个管家媳妇,让她们去贾母屋外候着,预备着被贾母问话。

他自己更是急急赶过去,进屋问了好后,就听贾母笑道:“我和二太太在家里待着发闷,才找你来说说话。我们不能出门,你却是整日出门的,这几日京城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新鲜事?”

赖大早听人告诉他那幅游园赏菊图画的是甄家三姑娘,忙笑道:“倒有一事,和一幅画有关。”便将那幅画如何出现在画展上,如何吸引众人,如何引发的京城短短几日就空了一小半,城里城郊的寺院和医馆却挤满了人诸事详细道来。

贾母刚才瞧见贾珠为了那素未蒙面的甄姑娘流泪,心里就怀疑起来:“我这珠儿人人都夸他聪慧,又比珂小子年长四岁,他尚且想不到这些事儿,这珂小子平日里从不打眼,也没看出过有这样的见识,怎么今日,他就能想出这些事了?莫不是他在外面被什么人教了一遍,再回来跟珠儿说,让珠儿转述给我,好挑拨我们家和甄家的关系?不然他怎么自己不跟着珠儿过来,偏要珠儿帮他说?”

这时贾母听着赖大的话,与贾珠刚才说的话相互对照,才确信贾珂没有在这事上说谎,心里不由暗暗惊奇起来,心想难道珂小子还真是个人物?便对赖大笑道:“这事倒有意思,你回去做事吧,顺路把珂小子叫来,说我要同他说说话。”

赖大忙应是,离开贾母房里后就去找贾珂。他刚到贾珂房前,贾珂的大丫鬟桃儿忙迎出来笑道:“赖伯伯怎么今日有空过来?快进来吃杯茶吧。”

赖大笑道:“不必了,只是老太太有事找珂二爷,让我过来叫他。”

桃儿道:“那可不巧,二爷现在不在房里。”

赖大道:“那二爷现在在哪?你说给我,我去找他。”

桃儿笑道:“哪用赖伯伯您亲自跑腿,这种事让我去就好了。他应该是去找瑚大爷了,我这就过去,保准找到他就告诉他老太太找他这事。”

赖大道:“也好,只是你得快点儿,老太太正等着呢。”

桃儿忙应好,送走赖大,立马找来贾珂的小厮泰阿,急道:“你快出去把咱们二爷找回来,老太太叫他过去!真是的,不过就是买一幅画,你们又不忙,哪用得着他自己跑腿。”

泰阿道:“二爷说那画很古怪,才不让我去的,省的我看见那画就着魔了。桃儿姐姐你别急,我这就去找他!”说完,把手上拿着的鸡头穰沙塘绿豆扔回碟子里,人已经如同一缕青烟消失在门外。

泰阿出了府,却没有去王森记书肆,而是直奔小清河河边野地。如今已近黄昏,落日下只见河水赤红如血,河边生着一丛丛野草野花,高低起伏,在日光下摇曳不定。

泰阿四下寻不到贾珂,心下奇怪,暗自嘀咕着:“难道二爷已经回去了?也是,都这会儿了,他也该回去了。”

泰阿找不到人,正想离开,忽听背后水声响起。忙回头,就见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从河里走上来,然后“扑通”两声,两个人都湿淋淋的倒在岸边。

这两人看起来年纪一大一小,个子一高一矮,像是父子或者爷孙,只是年纪大的那位身上被人捅了个透明窟窿,虽然浑身湿淋淋的,但是鲜血却是挡也挡不住的从那伤口里涌出来。

泰阿心想:“我若不去给他止血,只怕这人是活不了了。可是他们二人忽然从河里冒出来,实在太过古怪,哪怕是水鬼还好,万一身上牵扯着什么大事,我这一救,麻烦可就大了。”

他正犹豫着不知是该留还是该走,忽然有人高声道:“还不过来帮忙!”

泰阿一惊,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这话是那个倒在岸上湿淋淋的小孩说的。他身上没伤,现在也已经缓过劲来,正坐在岸边,抹了把脸,然后撕开自己的衣服给旁边那人把伤口挤压着捆住。

日光下,只见他白玉似的英俊脸庞也被染成淡粉色,脸上头上满是不断低落的水珠,滑过他的额头,眉毛,眼睫毛,鼻子,嘴巴,最后顺着下巴落入他的锁骨下面。

泰阿喜道:“二爷,你怎么从河里出来了?”边说着,边大步跑过去,等到了贾珂面前,又道,“二爷用我的衣服来包扎吧,我的衣服便宜。”

贾珂道:“也好,你的衣服是干的。快!他的血一直流,真吓人!怕是要流干净了!你把身上的里衣脱了,外衣留着,然后去街上雇辆车来,不要车夫,若人家问你要做什么,你就说家里马车坏了,可是你嫂子要回娘家探病,所以你哥哥就打发你来雇辆车。然后再去后面就是医馆的那间鸿升客栈开间房,再过来。你记着了?”

贾珂两辈子加起来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不由心跳的快了点儿,说话也乱了点儿。好在泰阿已经跟随贾珂三年,平日最是聪明伶俐,便是这会儿贾珂说的再繁杂再颠三倒四,他也能听懂的。当即便点点头。

贾珂松了口气,从那受重伤的人的衣兜里摸出一锭银子扔给泰阿:“你快去!”然后又低头将自己的衣服撕破捆在身旁那人身上。

这人约莫六十多岁,须发皆白,脸上却没什么皱纹。背心上被人刺了一剑,以贾珂那浅薄的医学知识来看,他怕是已经伤了内脏。他刚才在河里倒清醒,现在却迷迷糊糊的,只是一直紧紧捂着胸口,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告诉贾珂:这里有宝贝。

第7章 临终托宝

贾珂瞧着那老人的后背,寻思着:“《红楼梦》里爱使剑的就是柳湘莲了,不知道刺伤他的人的武艺是不是要胜过柳湘莲。他从河上漂过来,我见他受了重伤才跳进河里去救他,也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若是坏人,我岂不成东郭先生了?”

想到这儿,贾珂身子不由一颤,不知道是因为想到这可怕的事情,还是因为被这十月的风吹的。

他站起身,将身上剩下的薄薄一层里衣脱下来,拧掉水,再穿在身上,又想:“无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若是要杀他的人还没死,没准儿会追到这里来。要是看见我,岂不糟糕。我须得想个办法,便是今天有人看见我,也认不出我是谁。”

贾珂俯下身,抓起一把湿软的河泥,又很快扔掉,还将手伸进河里洗了洗,心想:“要是把它抹在脸上,别人虽然认不出我,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我的脸是伪装过的,这样原本没起疑心都要起疑心了。只要抓住我用水一抹,立马真相大白。”

他每日都来这片小清河的河边野地练枪,这片野地上有什么东西,只怕全京城再也没人比他更清楚。如今思来想去,最后只想出一个办法。只是那办法后遗症实在太大,若是根本没有人追来,那他就亏大发了。因此犹豫不决,低头踢起脚下的石子玩。

其实贾珂吃亏就吃亏在他这张脸上。若他生的平庸些,没有这样令人过目不忘的魅力,倒可以将头发散下来扮作女孩蒙混过关。若他生母名气小点儿,没有从前每年中秋登上望月台献舞的经历,没有抱着一双儿女在荣国府门前自尽的轰动谢幕,也不至于他走在街上,那么多人看见他酷似月神的脸就清楚他的身份。

忽然那老人发出几声低低的痛苦呻|吟,眼见就要醒过来,贾珂想自己刚才蒙着脸跳进河里,现在也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心一横,咬牙道:“疼就疼了!”便抬起手噼里啪啦扇了自己几十巴掌,又狠狠照着自己的右眼打了一拳,还不放心,又拿头去撞旁边那棵瘦瘦的桃树。

那树上的叶子扑簌簌的落下来,落得贾珂满头满身,他眼冒金星,疼的连连倒抽好几口冷气,忽然听到旁边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你这小娃娃怎么自己折磨自己?”

贾珂没着急理睬,先探头看了看河里自己的倒影,但见河面上倒映这个五六岁的小孩,一身青衣,头发凌乱,左右脸颊高高肿起,额头上肿着大包,右眼半睁半闭,乌黑一片,别说旁人,就是贾珂要是刚才看见这河里的倒影,也完全认不出这会是自己了。

他不由扑哧一笑,结果一咧嘴,就牵动脸上伤口,痛得他直跺脚。

然后他走到刚才说话的老者面前,道:“我怕你有什么仇家牵连上我,只好先把脸给毁了,这样他们就算抓到我,也认不出我是谁。”

那老者怔了一怔,苦笑道:“是我连累你了。”

贾珂听了这话,微微一笑,他那张伤痕累累、高高肿起的脸庞因为这笑看起来滑稽极了:“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救你,只是因为我不能放任一条生命就这样在我面前逝去,你是谁,你从前做过什么,都和我无关。一会儿我的朋友就赶车过来,我们会送你去客栈,再请个大夫来看看你身上的伤,你先休息会儿吧,你身上的伤我都给你紧紧捆上了,我不会包扎,只好这样帮你把伤口捆缚住来止住血。”

那老者一笑,忽然用力咳嗽了几下,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水来,将贴着他脸颊的一丛绿草染的通红。

贾珂被这口血吓了一跳,他忙去瞧那老者的胸口,果然又有血从他身上那道剑伤里喷涌出来,将绷带染红一片。贾珂忙拿起先前没用上的那半截里衣给他绕着胸口紧紧缠了一圈,打上死结,方道:“你还好吧?”

那老者苦笑着摇摇头,又重重的咳嗽起来,他越咳越厉害,到最后简直连气都喘不上来。日光下,只见他面若金纸,眉间隐着一团黑气,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诡异而僵硬的笑容。

贾珂瞧着他那抹笑容,心已经如擂鼓般跳动起来,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直觉觉得不对劲,害怕道:“你……你还好吗?”

老者不住摇头,但咳嗽仍然不止,咳到最后,终于又“哇”的连吐出好几口血来,捂着胸口,神情痛苦道:“我要死了,也算老天待我不薄,让我死的时候还能有个人陪在身边,不让这秘密跟我一起没了。小娃娃,我求你一件事——”贾珂摇摇头,打断他道:“我不想听,你不用求我,你也别跟我说。”

老者道:“我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你怕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引来杀身之祸。但是你可知道,你今日救了我,一旦被他们发现,无论你知不知道我这秘密,他们都会过来害你的。”

贾珂听了这话,心头如同浇了冷水似的,暗骂道:“他妈的,老子发善心去救人,反而惹得一身骚,现在听来怕还会有生命危险。日后这见义勇为的好事谁爱做谁做,老子绝不去做了!”

可惜现下他已经做了这事,也反悔不得,只能道:“你说吧。”

老者道:“我名叫梅念笙,江湖上都称我‘铁骨墨萼’,我有三个徒弟,大弟子名叫万震山,二弟子叫言达平,三弟子叫戚长发。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就这么三个徒儿。但是他们想要抢我的剑谱,不惜勾结外人来行刺我。我和三个徒弟从洛阳过来,走的是水路,昨天夜里,他们趁着我不备,突然在船上发难,我被老三偷袭,中了他一剑,借着将剑谱扔给他们的功夫跳入水中,才侥幸游到这里,被你所救。”

贾珂越听越奇,心里觉得这不像是《红楼梦》里能发生的故事,问道:“梅老先生,你昨晚到今天就一直泡在水里?”

梅念笙点点头,苦笑道:“他们勾结了外人,一个人很擅长使毒,还有一个人权势很大,他们怕我藏在船上,昨晚就一直派人搜查河上通行的所有船只。我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藏起来,然后游到了这里。”

贾珂“啊”了一声,惊讶道:“派人搜查船只?这是官家的人?”

梅念笙道:“不知道。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也没必要知道。你记住我的话,他们夺走了我的剑谱,但是却没有拿走剑诀,就什么用处也没有了。这剑诀是一串数字,可弄错不得,你知道吗?”

贾珂点点头,道:“你放心,我记性一向很好。”

梅念笙便道:“第一个是‘四’,第二个是‘四十一’,第三个是‘三十三’,第四个是‘五十三’……”他说完这串数字,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又问道:“你可记住了?”

贾珂道:“我记住了,可是这剑诀是做什么用的?”

梅念笙道:“这剑诀和剑谱连一起,才是连城剑法。”

贾珂听到“连城剑法”这四个字,如同被闷雷击中似的,终于想起来这梅念笙和他那三个徒弟的名字为什么会有点儿耳熟了,这四个人和连城剑法都是金庸最黑暗最变态的小说《连城诀》里面的!

贾珂心想:“我不是穿越进《红楼梦》的世界吗?怎么会出现《连城诀》的人物了?原来这不是一个单一的世界吗?这《连城诀》里面的人吃人肉,杀女儿,杀结义兄弟……什么都做得出来,这我可怎么活啊,我这是……我这是顶替了那倒霉鬼丁典的位置?”

他瞧着梅念笙那因为中毒而浮现着诡异微笑的脸庞,只觉得这诡异而可怕的笑容就是这老头自己的表情,他这是包藏祸心,要害自己。他越想越怕,双眼越睁越大,脸上肌肉也微微牵动。

好在他刚刚毁了自己的容,一张脸又青又肿,右眼更是乌黑一片,很难睁开,梅念笙倒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反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递给贾珂,道:“这部《神照经》我就送给你了,你好好地练吧。此经如能练成,威力奇大,江湖上再没什么敌手,千万不要传给匪人。这连城诀你也要牢牢记在心里,日后定有好大的用处的。切记,切记!”

贾珂收下那油纸包,略一犹豫,还是塞入怀中,道:“多谢,我都记下了!梅老先生,你待我这样好,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你可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吗?如果大夫真治不好你,我愿意帮你去完成,或者你要我帮你报仇吗?”

梅念笙叹气道:“我今日被弟子杀死,都是我当年识人不清种下的因,也怨不着别人。只是那剑谱,日后你若需要,便从他们手里夺过来,不需要顾忌我。”

贾珂听了,泪水涟涟道:“是,我记下了!”心中却冷笑道:“这贼老头,你手里拿着连城诀那么久,只怕早就去探过那宝藏了吧,只怕也早知道那宝藏上有毒药了吧。你这是要我拉着你那三个徒弟一起去送死啊。”

第8章 巧言令色

贾珂越想越气,但是却不好发作。这梅念笙如今看着奄奄一息,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即便他真的快要死了,也未必没有杀死自己的能力。

他陪着梅念笙坐了许久,也在肚子里骂了他许久,终于听见马蹄声在很远的地方响起。贾珂心中一喜,想着总算能离开这里了,便拍手笑道:“一定是车来了,梅老先生,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去看看。”

梅念笙道:“你去,可小心点……”说完又咳嗽起来。

贾珂心中一动,苦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便是小心,又能小心到哪里去呢,还不让人家一看见我,就能抓着我的领子把我拎起来了。”

梅念笙本正望着马蹄声响起的地方,听到这话,目光便落在贾珂脸上。贾珂微微低着头,一脸忠厚老实,眉心微皱,似有些焦虑。

梅念笙略一思索,点头道:“你过来,我教你一招,只要来的是我那三个徒弟,保准你能从他们手中逃脱。”

贾珂心中暗惊:“这贼老头不会是趁机要杀死我吧!”又想书里丁典得了梅念笙传授的神照经和连城诀,并没被梅念笙害死,何况他现在身负重伤,何苦杀自己这个能帮他的小孩,这才提心吊胆的走到梅念笙面前。

梅念笙道:“搭把手。”便手撑着贾珂的肩膀借力站起来,然后手一伸,抓住了贾珂后颈,将他身子提到半空。

贾珂吃了一惊,道:“梅老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梅念笙道:“我给你演一下武功。若他们这样提住你,你就左足反踢,向敌人的腹部踢过去,这时无论他武功高低,下意识都会后缩相避,这时候你就顺势反过身来,左手搂住敌人头颈,右手拿匕首对准对方后心。懂了吗?”

贾珂赞道:“果然好招,连我这样什么武功都不会的孩子都能轻易做到。只是有个问题,我身上可没带什么匕首。”

梅念笙放下他,从怀里掏出一物,扔过来道:“接着。”

贾珂一看,原来是一柄匕首,连柄不过一尺二寸,套在鲨鱼皮的套子中,分量竟与他那柄花了十六两在铁匠铺里打造出的长|枪无异。贾珂左手握住剑柄,拔出匕首,只觉一阵寒气扑面,眼中鼻中皆是一酸,险些要流出泪来。再看剑身,漆黑如墨,没半点光泽,犹如一段木炭一般。

贾珂还从没见过什么兵器是这种材质,他暗暗称奇,又随意拿它朝旁边桃树一砍。

他本以为自己没用什么力气,不过只会浅浅砍入树干,哪像那匕首砍入树干便犹如砍入一块豆腐里,毫不费力就将那棵树拦腰砍断。“轰”的一声,已然倒在地上。

贾珂惊道:“好锋利的匕首!

梅念笙叹气道:“这本就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材料加上西方精金所铸,当年这块材料一部分铸了柄君子剑,一部分铸了柄淑女剑,还有一小块材料,不够铸剑,便用来铸这匕首了。你且拿着,若真遇到敌人,便用我刚才教你的那招对付他。”

贾珂得了这匕首,实在爱不释手,笑道:“多谢老先生,有了这么锋利的匕首,我心里总算踏实了,那我现在就过去看看来的人究竟是谁。“他将匕首塞进靴筒里,顺着声音走过去,绕过几棵葱葱郁郁的绿树,就见泰阿正赶着一辆黑色的两轮马车驶过来。

贾珂不由松了口气,心道:“妙极,妙极,看来我的运气还没这么差。”正要扬声招呼泰阿,泰阿却先一步看见了他,只是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身体一动也不动,一只手握在缰绳上,任由那马继续往前跑。

贾珂心道:“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突然被人点了穴道?还是我身后有什么东西?”他心中甚是担忧,生怕有什么人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他身后,也不敢回头,只是大步向泰阿跑过去,跑到一半,猛的一回头,但是他身后只有一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和荒芜的河边野地,连那老者的身影都被树叶完全挡住。

贾珂更是疑惑,正想问泰阿,刚一回过身,就看见那马正要拉着马车跑进河里,忙喝道:“快勒住马!”

泰阿听到这话,条件反射的一拉缰绳,马停住脚步,泰阿也缓过神来,从马车上跳下来,连跑带摔的赶到贾珂面前,神色惊慌道:“二爷,你的脸……这、这是怎么回事?那老东西对你动手了?”

贾珂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模样,不由一笑,忍着疼道:“不是,是我自己打的,那客栈附近的人都认识我,我不好让他们知道救那老人的是我。快,咱们俩一起把他搬到车上。”

泰阿道:“是!”正想赶着马去河边野地上,贾珂忙喝止道:“别进去,车就停在这里,这马一进野地,马蹄上必然会沾上湿泥,若是让别人瞧见,立马就知道咱们去过什么地方了。对了,记得别在他面前称呼我‘二爷’,就叫我薛小弟好了。”

他是想着梅念笙从河里漂过来,追他的人未必想不到这点儿,没准儿就顺着河道追查呢。这片野地上的泥土虽然没什么稀奇的,但是京城之中可没什么非要让马蹄沾上泥才能过去的道路,这几日也没有下雨,别的地方纵然有泥土,也不该是这样湿漉漉的。

泰阿倒没想到这些,但是他天生有个好处,贾珂吩咐他做什么,他只管照做,从不多问。当下就把马车停在路边,与贾珂去将梅念笙搬到车厢里,然后扬鞭赶车前往鸿升客栈。

鸿升客栈坐落于清风街上,左面是孙婆婆肉饼店,对面是徐家瓠羹店,右面是曹西御药铺,后面则是平常医馆。

贾珂能知道这家医馆,还是上次在街上遇见被马车撞倒的老太太时听人说的。那路人说这家医馆的常大夫医术高超,只是早年得罪了人,背井离乡十多年,几个月前才刚刚回京。当时她举的例子还是甄家二爷这个被无数名医断定活不过十七岁的病秧子,听说甄家二太太就是找这位常大夫治好了甄家二爷娘胎里带来的病。

泰阿先前就在客栈订好房间,也和掌柜的说有个受伤的病人急需治疗,请他去请医馆的大夫过来,他一会儿就把病人送过来。这会儿他将车停在客栈门口,便有两个店伙过来,帮着将梅念笙抬下车。

那两个店伙见这伤者浑身湿漉漉的,胸口被各种颜色的布条紧紧缠着,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显然是受了重伤,偏偏脸上被一块布挡着,什么模样也看不出来,不由暗暗生疑,却也不敢多问,怕惹祸上身,便一言不发,帮着泰阿将人抬进房间。

贾珂早换上泰阿先前买的一套成衣下了车,等马车被店伙牵走后,他才从孙婆婆肉饼店左边的古玩店里出来,走进客栈里,对站在柜台后面的掌柜道:“掌柜的,我要开间房。”

那掌柜的见他个子矮矮,不过小孩一个,又是鼻青脸肿,显然刚被人暴揍一顿,一时不知是该惊讶他这样小的年纪就独自一人过来开房,还是该惊讶什么人竟然对一个小孩下此狠手,略一犹豫,放缓声音,问道:“孩子,你父母呢?”

贾珂佯作气恼道:“他们出城去探望我哥哥了,留我在我姨妈家,本想着她一定能照顾我,但是你看看我这脸,就是被我表哥揍的。我想着我要再在他家待着,非把这条小命给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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