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116)

白婆婆赶他:“现在味道难闻,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宁秋砚不嫌难闻,仍好奇地站在旁边围观:“您每年都会做吗?”

白婆婆说:“是啊,年轻人喜欢吃,不仅过年的时候做了用来煮汤圆,平时也会做了煮甜汤。康老头爱吃酒糟蛋,天气合适的话一年要做三四回。”

两个老人都在岛上住了几十年,听说年轻的时候会斗嘴,但彼此了解,人到了晚年,更是惺惺相惜。白婆婆煮好吃的会想到康伯,康伯也会记挂白婆婆的用度,两人是老友也是知己。

宁秋砚听白婆婆絮絮叨叨地念康伯挑食,看她表情却是笑着的。

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池漾的事,不知道几十年前背叛自己的人又有了怎样丧心病狂的举动。

宁秋砚想起陆千阙说的话——“她只要幸福快乐就好。”

毫无疑问,白婆婆现在的确很幸福。

“婆婆,一直留在渡岛是什么样的感觉?”宁秋砚问。

“什么感觉?”白婆婆回答,“就是家的感觉啊。”

宁秋砚:“那如果再给您一次选择,您还会离开渡岛吗?”

白婆婆拨开手指上的糯米饭,停下动作,转头看来着宁秋砚:“怎么?想到要开学了,不能黏着先生了,舍不得走啦?”

她半张布满疤痕的脸孔狰狞,另外半张则满是慈爱。

老人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小孩的心思,一猜就猜中了。

“嗯。”宁秋砚脸上发热,“有点。”

白婆婆说:“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回到当年,我还是会选择离开的。”

宁秋砚:“为什么呢?”

白婆婆道:“如果我不离开,不去发生在那些在生命中发生过的事,那么我就不会是今日的我了。”

宁秋砚问:“以前的您不好吗?”

“也不错。”白婆婆说,“但现在的我更好。如果不出去,我又哪来的一身厨艺,哪里够资格掌管厨房,满足岛上这么多人的胃口?”

宁秋砚表情懵懂,知道白婆婆说得有道理 。

“我看先生也希望你留下来,他是很喜欢你的。”她陷入回忆,“我好像……没有见过先生谈情说爱,在我的记忆里,先生一直都是一个人。”

宁秋砚:“……”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句话。

以白婆婆的年纪,他的确是个青少年。但白婆婆却又是关珩的晚辈,这总让人有点凌乱。

“但是孩子,你得先成为你自己啊。”

白婆婆和蔼地说。

“不为这份喜欢感到惶恐,不为它患得患失,你还年轻,你要强大到能安心享受这份喜欢,才能更好地留下来。”

第86章

宁秋砚抽了两天时间,和顾煜一起做完了植物标本,只管等干透后装订起来即可。他们在标签与目录制作上产生了一些疑惑,康伯让陆千阙带两人去藏书室,在那里找到了一本厚厚的标本册。

标本册是二十年前一位上岛的关家女孩做的,扉页的字迹娟秀,写着她的名字“关悦然”,其中陈列的植物标本达百种,宁秋砚翻阅有些泛黄的书页,仿佛翻阅了几十年前的时光,忍不住沉迷其中。

他问陆千阙:“这位……这个标本的制作者,现在还在岛上吗?”

他们做的标本太粗糙了,如果她还在渡岛的话,也许可以去请教她。

陆千阙道:“当然没有。”

宁秋砚知道,除了康伯等选择了长居渡岛的人,关家的人都会固定在岛上待两年。

他看着每一页的标签上的制作日期,发现这本册子的时间跨度长达七年,那么就说明制作者已经比别人待的时间要长很多很多。

陆千阙瞄到日期,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说道:“有的人来得早,有的人来得晚,有两年一到就马上离开的,也有留在这里很久的。但是最后呢,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离开,毕竟他们的人生不在岛上。”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宁秋砚点点头。

陆千阙又说:“不过如你所见,他们在岛上的日子都没闲着,除了你手里看到的这个标本,他们还留下了那边的一些藏书,乐器室里的几个手工乐器,宅子里的花瓶陶罐,岛上的通往养殖场的小路……只要是来过这里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会留下点痕迹。”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所了解的渡岛,其实是在百年间经过很多人的手,一点一滴铸就的。

从关珩最初一个人登上渡岛,一个人蜗居在海风呼啸、贫瘠寒冷的避光处,到后面关家人开来第一艘船,从世界各地朝岛上围拢,形成了今日的围绕在他身边的宁静祥和。

一切都和宁秋砚原先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是先有了大宅,才有了选择这里偏安一隅关珩。而是先有了想要孤独避世的关珩,才有了如今的大宅,有了如今的渡岛。

人们向关珩靠拢,再慢慢散开。

花的时间是两年,七年,五十年,或者一辈子。

来来去去,不知道已经多少个春秋。

只有关珩还在原处。

“陆千阙!”顾煜在另外一边喊,人爬在梯子上,手臂却够不着长长的书架,“帮我拿一下。”

“好。”陆千阙便去了。

顾煜要看一本旧书,不知道是讲什么的,只是觉得书脊好看,拿了一本还要一本,陆千阙就有点不耐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

宁秋砚默默地学习了标本整理,小心地将它塞回书架。

望着整面墙、整间房子的藏书,他在想都有哪些是关珩看过的。

时间这么长,应该都看过了吧。

寒假长达一个半月。

宁秋砚从来没在渡岛住过这么久,脱离手机电脑、摒弃所有在外面世界会有的杂念,日子一下子就过得慢了下来。

春节过后,一切都恢复平常。

大宅所有的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遮挡,不透入一丝日光,关珩不再在白日里沉睡,陆千阙也没有。

四个人一起阅读,画画,打游戏,也看电影。

还玩了牌。

关珩的牌技很好,打牌时不怎么爱说话,顾煜在陆千阙那里学了两招,特别爱演。有他俩活跃氛围,同样话不算多的宁秋砚也不显得沉闷。

宁秋砚不会打桌球,也不会打牌,关珩坐在他身边,温和地沉着声音,一点一点地教。

他们不赌钱,赌画脸。

顾煜的脸画得最花,大喊不公平:“先生每次都帮小宁哥哥看牌,教几次就行了,哪能老是教!”

陆千阙脸上也画了几笔。

宁秋砚的脸上也有黑漆漆的线条,但竟然比陆千阙要少。

陆千阙笑着,也不阻止顾煜,看来同样对关珩的偏心很有意见。

宁秋砚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把手里的牌本来很绝,干脆全都放了回去,红着脸说:“那重新来吧,从这把开始,我不让先生教了。”

关珩脸上最干净,懒散地朝他抬眼皮:“你确定?”

两人靠得很近,姿态亲密。

明明没做什么,顾煜心中却冒出点狐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我确定。”宁秋砚说,“规则我都差不多记住了,应该没问题的。”

关珩:“好。”

陆千阙适时出声:“咳,那您和小宁得分开点儿,否则容易作弊。”

关珩便坐直了身体,与宁秋砚有了距离。他亲自洗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的指尖冷淡,硬是将这副普通的扑克身价抬高了十倍不止。

牌发到各方手里,宁秋砚的这一手牌很一般,毫无悬念地输了。

顾煜笑嘻嘻地拿着眉笔在宁秋砚的脸上画,几局输下来,宁秋砚左右两边脸分别三根胡须,让顾煜都奇道:“小宁哥哥这样好像猫——不,好像小狗哦。”

陆千阙大笑,连关珩都笑了。

已经输红眼的宁秋砚:“……再来。”

作为最大的赢家,关珩的牌技再好,最终也没能逃脱一把烂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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