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20)

如同隔着房门与隔绝脚步声的地毯,关珩也知道门外的人是他一样。

宁秋砚握着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推开了双开门。

屋子中央点燃了升腾的炉火,非常温暖,也十分静谧,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火光映着屋内一坐一立的两人,将他们同样苍白俊美的面庞照得神采奕奕。

关珩坐着。

那位客人站着,微微含胸,双手背在身后,看起来很恭顺。

宁秋砚的到来可能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转身带上门的时候,他感觉他们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走过去的时候,注意到那位客人的眼睛一直看着他,跟着他的动作移动。

客人也有一双深黑色的眼睛,与刚才在楼下不同,此时客人的眼睛里萦绕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红,像宁秋砚在关珩眼中看到过的一样。

可能是火光,宁秋砚无法知晓。

“这是陆千阙。”关珩对宁秋砚介绍道,“和你保持联系的那位联系人。”

联系人?就是那个LU开头的邮件账户?

宁秋砚有些惊讶地看向客人:“一直以来就是您在和我联系?”

从刚刚接触到确定协议,再到后续的供给、通知。

宁秋砚总是知道刚才在楼下为什么对方会说终于见面了。

这位叫陆千阙的客人轻轻地点头。

点头时他的目光也没离开过宁秋砚的脸,似乎对宁秋砚真的很感兴趣。

“我以为您也住在渡岛。”宁秋砚说。

“其实我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陆千阙说,“但是先生不喜欢和同……和我一起住,我就只能可怜兮兮地被他从岛上赶走了。”

关珩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看了陆千阙一眼。

陆千阙立即收起玩笑,转而问宁秋砚:“我听说你会弹吉他。”

宁秋砚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会。”

陆千阙说:“我家的小朋友今天过生日,我赶不回去了。他很喜欢一部动画片,”他说了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你能不能帮我弹奏主题曲送给他?”

这个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现在身边没有吉他,宁秋砚没办法弹。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陆千阙露出个笑容:“走吧,我们去选一把好琴。”

选琴?

宁秋砚更加不明白了。

只听陆千阙问:“先生,您要不要一起?”

炉火闪烁。

关珩手指撑着太阳穴,懒洋洋的,看起来没什么兴趣:“你们去。”

陆千阙颔首,动作优雅而恭敬:“那我一定选一把最好的。”说完,他转向宁秋砚,“走吧,小狗狗,跟我来。”

宁秋砚冷不防又被这样叫了一次。

这回他也不敢去看关珩有没有在笑他,只是纠正道:“我叫宁秋砚。”

陆千阙一边走一边道:“我觉得很可爱。”

宁秋砚:“……我觉得不可爱,你不要这么叫我。”

宁秋砚不高兴,都忘了用敬语。

两人已经走出房间,陆千阙走得很快,毫不在意宁秋砚的语气,似乎只对去选琴迫不及待,连回头和宁秋砚说话都要倒着走:“哦,这可不是我给你取的绰号。你要抗议的话得去找凌医生。”

宁秋砚:“?”

凌医生?

陆千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简直就是自来熟。

他对宁秋砚说:“你的名字不好记又拗口,因为凌医生,我们现在私底下都叫你小狗狗。”

宁秋砚脸一下子就又红了。

难道连关珩也……刚才关珩眼里的笑意,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陆千阙道:“最开始和你签协议的时候,只觉得你单纯得可爱,竟然这样的东西都敢签。没想到见了你本人,真的非常可爱!”

宁秋砚:“……”

这听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在夸他。

陆千阙又眨眨眼:“别生气,我保证我们都是喜欢你的意思!不然你走丢了先生怎么会亲自去接你,就好像他去晚一分钟,你都会被野兽撕碎,真夸张。”

宁秋砚找不到辩驳的话。

关珩去接他的确令他受宠若惊,可又因为那隐秘的约定,觉得有一丝丝的理所当然。

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他自然不会告诉陆千阙。

宁秋砚并不真的生气,但也不喜欢被形容成小狗。

小狗在很多语境中并不是一个褒义词。

但是陆千阙是客人,他不想和陆千阙争,暗自准备下次见到凌医生的时候,一定要强烈抗议,从源头上制止这个搞笑的绰号传播。

陆千阙对这里比宁秋砚要熟悉很多。

他走得太快,宁秋砚不得不也加快了步伐,跟着陆千阙“噔噔噔”踩着楼梯,一路到了一楼,来到他从来没进入过的地方。

这是一个偌大的乐器房,或者说是陈列室,一进去宁秋砚就有点呆住了。

吉他、萨克斯管、竖琴、小提琴、大提琴等西洋乐器琳琅满目,房间中央摆放着钢琴,另一头还陈列有古筝、排钟、笛子等民族乐器,有一些宁秋砚都叫不上名字。

他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在房间里打量,震惊地看着这些一尘不染,被保养得发着光的乐器。

他总算明白了上一次自己带着吉他上岛,康伯告诉他其实他什么都不用带的意思了。

“这把怎么样?”陆千阙随手取下一把吉他。

宁秋砚看了看。

这只是三把吉他中的一把古典吉他,通体黑色,琴箱的漆面有些斑驳。他看不出它的来历和背后的故事,只知道它是如此的不凡。

“还是说你想弹另一种?”陆千阙问,“我都可以。”

宁秋砚接过陆千阙手上这把,说:“不,就这个吧。”

他们选好琴。

宁秋砚问:“关先生怎么会收藏这么多乐器?”

陆千阙:“有些是他很久以前玩过的,有些是别人送的,他一向不缺这些。但我看他已经是很多年没碰过了。你看,他宁愿叫我们玩,自己也不碰。”

很多年了?

宁秋砚问道:“关先生现在不玩这些,是因为生病吗?”

他站在一堆乐器中央。

眼神与他的年纪一样单纯,透露出些许担忧。

“生病?”陆千阙稍微敛了笑意,顿了顿道,“你还不知道,对吗。”

宁秋砚迷茫。

他很想知道关珩的事,想知道关珩是生了什么病,有没有威胁到生命。

或者说,他的潜意识里是想知道点别的什么,以此推翻那些日益增长而不切实际的猜想。

但陆千阙没有继续说下去。

宁秋砚又没能得到解答。

陆千阙拿过选好的吉他,喃喃道“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又对宁秋砚说:“选好了我们就上去吧,先生等着呢。”

*

他们回到原先的房间,关珩果然还等,但没有坐着,而是找来一个录像机还有三角架,已经设立好了,镜头对着佣人刚搬来的椅子。

宁秋砚问:“还要录像?”

他以为只是用手机录下声音,毕竟这里又没有信号屏蔽器,陆千阙来得及给他家的小孩发送生日祝福。

可是他没想到竟然动用了录像机这么正式。

“嗯。”关珩调试好了录像机,“过来。”

宁秋砚走过去,站在关珩旁边。

关珩垂眸看着他,知道他没理解到意思,又颇具耐心地对他说:“去坐着,看镜头。”

宁秋砚:“我?”

关珩道:“嗯,陆千阙也出镜。”

宁秋砚只好局促地坐在椅子上,不安地对着镜头。

他不喜欢自拍,也从来没给自己录过视频,何况站在摄像机后的人是关珩。

他看镜头时,不可避免地会看见调试机器的关珩。

看见对方英挺的眉骨,笔直的鼻梁,还有那股淡淡的神色。

关珩完美,温和,强大。

除了所谓的血液病,几乎挑不出任何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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