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34)

“从这个位置扎针,它们几乎没什么痛苦。”关子明说,“有的皮糙肉厚,压根没感觉。熟练了的话采一次血就几分钟的事,不用每次都杀生。”

宁秋砚看着他动作,问:“要多少?”

关子明不知道他想了什么,说:“不多,就两百毫升吧。”

宁秋砚:“哦。”又问,“一天几次?”

关子明道:“两三次,不一定都是鹿的,换着来。”

宁秋砚喂完了胡萝卜不知道做什么,把手揣进衣服口袋里。

关子明取完血,抚摸了那头鹿一阵,通常都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瞬间浮现了人性光辉,和那个当初被铐着上岛的人完全不同,他看起来在这里适应良好。

“你是被抓回来的。”宁秋砚记得关珩这么说过,“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跑啊?”

关子明又恢复了冷脸,道:“我原本以为他是吸人血的魔鬼。”

宁秋砚心想,难道不是吗。

关子明还要说什么,不远处就传来货车的声音,有大宅里的人来了。他放下手中的血袋,把保温箱扣好往那边走去,大概是要交差。

宁秋砚又去拿了几根胡萝卜喂鹿。

鹿看上去总是比羊要灵性的,被它们看着,宁秋砚总怕被看穿自己是个刽子手。

天气这么冷,他摸了一把鹿,发现它们很暖和,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鹿圈旁边就是鸡棚。

关子明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鸡棚,宁秋砚听到母鸡咯咯叫的声音,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霎时哑然。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系着围裙,手里提着个漂亮的草编篓,笑吟吟地在关子明的陪同下捡鸡蛋。

从老婆婆的左侧脸颊到脖颈处,有一大片可怖的伤痕。

如同被野兽撕咬过,那些伤痕已经结了形状扭曲的疤,取代了原本的皮肤,彻底变成了她的一部分。

第24章

老婆婆捡了几个鸡蛋, 朝鹿圈看过来。

宁秋砚觉得自己很不礼貌,立刻将脸转开,却听到对方远远地问他:“是小宁吗?”

岛上没有别的外来者,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那个来岛上献血的宁秋砚。

他转回去, 尽量用平常的目光去看对方,但这次老婆婆正脸朝向他时,那张被严重破坏的脸却给他比刚才还大的冲击力。

“您好。”他稳住表情礼貌地回答,“我叫宁秋砚。”

老婆婆温和地笑了笑, 疤痕也跟着变得更狰狞了些:“来, 帮婆婆捡鸡蛋。”

她招招手。

宁秋砚把胡萝卜都扔给鹿, 然后走了过去。

鸡棚里的鸡被他的闯入吓得乱叫, 关子明去赶开它们, 对宁秋砚说:“这是白婆婆,厨房里掌勺的, 岛上的餐食都是她在安排。”

宁秋砚愣了愣, 原来这就是康伯口中那位不乐意见人的白婆婆吗?

他好像明白了一些原因,却产生了一点亲近之感,他喜欢的那些美味原来都是出自这位婆婆之手。

关子明没想和他说更多, 只道:“这边窝里的蛋都可以捡, 那边的先不要, 放的时候轻一点注意别碰坏了。”

宁秋砚点点头:“好。”

就算没干过这些活,捡鸡蛋宁秋砚还是会的。他们三个人很快就捡了满满一篓, 还有些多余的没地方放,关子明就找了别的容器给装好了。

货车还在等他们, 司机站在一旁抽烟, 空座位上则放着给关珩的血袋保温箱。

大家都挺和善, 谈话间氛围祥和美好。

不看渡岛的主人, 但看渡岛的人与环境,常常会让人以为是在世外桃源。

宁秋砚直到现在也无法讨厌这里。

车厢里拉了几根山上伐的木材,还有一些野菜山货。关子明扶着白婆婆上了车厢,这里的道路没有危险,车又开得慢,她原本是坐在车厢的草堆上的。

装鸡蛋的草编篓和盆都需要固定,否则会在颠簸中磕破。

白婆婆又对宁秋砚说:“我一个人拿不了,小宁啊,来帮帮忙。”

天色不早,已经是下午了。

宁秋砚本来就得回去,就和老婆婆一起上了货车。第一次这样坐在车厢里,对他来说有些新奇。

车辆慢吞吞地穿行在林间,入口鼻的都是潮湿清凉的新鲜空气,在如画的风景里倒退着,似乎让眼睛捕捉道的每一帧都更加美丽。

除了每一次轻微摇晃都让宁秋砚对怀中的鸡蛋有些紧张。

“孩子,今年多大了?”白婆婆问。

“18。”宁秋砚回答道。

“还这么小。”白婆婆关心道,“怎么了?最近的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我换了菜谱,他们端回来也还是剩那么多。”

宁秋砚不好意思地说:“不是的,您做的饭菜很好吃……”

白婆婆道:“在岛上几十年,就做了几十年的饭,再好吃大家也吃腻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有新鲜感的,就每次给你做饭能让我高兴高兴。下次多吃点,啊?”

宁秋砚乖乖地应了一声。

这车上他们没说太多,下车后宁秋砚帮了忙,把鸡蛋和野菜山货等拿进厨房。

厨房比他想象中大很多,也亮堂很多。

不同于别处的白天都是拉着窗帘不见光的,厨房里空出了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把光线全部引进了屋子里,让人站在窗前就能看见茂密的深绿色冷杉,仿若能直接呼吸到森林的气息,置身艺术画廊。

“先生从不来厨房。”白婆婆走过来说,“这里是我的天下呢。”

关珩大概是不吃人类食物的,所以这里他不会来。

宁秋砚这么想着一转身,冷不防对上白婆婆的脸。这样近的直视,她的脸被看在眼中更清晰了,宁秋砚心中抖了抖,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很不礼貌,连忙垂下眼睫。

“不用感到内疚,乍一看到害怕是正常的,我已经习惯啦。”白婆婆却慈祥地说,“来,帮婆婆把这个放进柜子里,婆婆够不着。”

宁秋砚面红耳赤,依言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少年人个子还在拔高,他轻松地就能够到吊柜,并放好了物品。

“一开始我自己照镜子也经常吓到,有时候几天不出门,岛上的人看到也会吓一跳,久而久之我也就不爱出门了。”

白婆婆对自己的面容很坦然,言语中能看得出她是一个心境非常平和的人。

宁秋砚回头,轻声问道:“您是怎么弄伤的?”

白婆婆继续给他递东西,一边递一边说:“被咬的。”

其实宁秋砚隐隐有猜到,结合新闻里打过码的被害人照片和苏见洲的描述,白婆婆的伤很符合他的猜测。

那天亲眼看见的“怪物”,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残暴。

他看到的那一对尖齿和双眼血红的怪物只是一种可能,而现在白婆婆的伤则告诉了他一种后果。

触目惊心的后果。

“很多年前的事了。”白婆婆说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毒液注入得太多,本来是该死了的——死了也比感染好。千钧一发的时刻,先生来了,才给我捡回了一条命。当时毒液没排出去,只留了这么个疤,我也算是命大了。”

宁秋砚动作停了一两秒,才继续往吊柜里放东西。

白婆婆说:“这么多年了,有时候还会觉得像经历了一场噩梦。”

放完所有的东西,宁秋砚问:“我听说在这里伤会好得比较快,那么您的伤痊愈也是因为关先生吗?”

他实在难以控制好奇,又问:“上次停电,厨房还有一位小工受伤了,他是不是也康复了?”

关子明说的话宁秋砚现在有些能理解了,但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他还完全没有头绪,就像他手掌心的伤,好像是一夜之间就恢复如初。

这简直是医学奇迹,可这里的一切已经不能用科学来说明。

“当然都全靠先生。”白婆婆笑着说,“那个小工你刚才已经见过啦,他载我们回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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