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36)

早上,他会去白婆婆的厨房帮忙做一点杂事,下午他会去养殖场喂鸡,偶尔也去灯塔发呆。

立春了。

天气虽然还是很冷,但已经不怎么下雪了。

灯塔靠近海岸线,阴霾的天空之下,灰蓝色的海水静谧壮阔。一波波海浪涌上岸,浪花翻起细腻的白色泡沫,带上一些寄居蟹或者死去的贝类。

已经到了这个月的最后一个周五。

本该这一天才来到渡岛的宁秋砚已经在这里呆了接近一个星期。鉴于他近期有低血糖的晕眩史,近期的心理变化也较大,凌医生在这天清晨给他做了详细的检查。

电筒光芒照射着清澈的瞳孔,看着它放大,缩小。

凌医生评估着宁秋砚的身体状况,评估他最近是否适合献血。

好在少年人恢复能力快,宁秋砚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

屋内暖气足,他刚洗过澡,身穿一件白色的毛衣——是陆千阙带来岛上的,可能是专门为他购置,每一样都很合身,他乖乖地坐在那里,任由凌医生检查。

凌医生这次没有带来只是做样子的采血设备。

宁秋砚也没有问。

连他最想抗议的关于他的绰号问题,他都失去了询问凌医生的兴致。

检查完毕后,宁秋砚才开口问:“凌医生,我和那些鹿动物有什么不同吗?”

凌医生手中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回答道:“什么意思?”

“我的体质是不是有点特殊?”宁秋砚问,“养殖场的鹿、羊等,只用采血,并不需要它们在场,我却需要自己到岛上来。”

宁秋砚没有说的很直白,但足够让能听懂的人听懂。

有些话并不适合直接说出来。

凌医生惊讶于他的通透,没有点破他话里询问的真意,而是道:“相对来说是的。动物血这是一种选择方式,而你则是必需。”

宁秋砚听着,表情没什么变化。

凌医生道:“极其微量的毒液需要先直接在你的体内产生反应,这之后再重新被吸收才有意义。”

凌医生说得很明确,见宁秋砚睫毛颤了颤,问道:“我会上瘾吗?”

凌医生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宁秋砚简略地告诉他雾桐发生的事,又说:“他们把它当成是一种du品贩卖,我见过吸食它的人,个个都是瘾君子,很可怕。”

后果他就没有再说了,言下之意已经足够。

“当然不会。”凌医生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说的那种情况不仅是高纯度的大量毒液,也是低等生物才会有的。这么说吧,你可以认为他们只是个感染者,类似于没有进化完全的半成品,他们对自己的一切都无法自控。而对于成熟的完全体来说,毒液是非常珍贵的……”

他想了想,找到一个不那么血腥的说法:“只有在打算完全咬死猎物的时候,完全体才会释放大量毒液,否则,绝对不会轻易释放。”

宁秋砚似懂非懂,但没有再问。

凌医生收拾完东西,又说回了刚才的话题:“其实,先生比较喜欢鹿血。等春天你就知道了,渡岛的鹿很多,不仅限于养殖场,山林里也有许多放养的,我们一般不会宰杀鹿。”

凌医生又说,春天的渡岛与冬日完全不同。

还说宁秋砚下一次来就是在初春,到时积雪消融,鸟儿回归,另有一番叫人惊艳的景象。

*

翌日,康伯敲响关珩的门,说宁秋砚已经准备好了。

关珩知道对方在拼图室。

关珩来到拼图室里时,宁秋砚已经拼了一个角。

他一大早就起来洗澡,换衣服,没让康伯带领就自己上楼来了。

这是他们继那晚以后的第一次见面。

宁秋砚很安静,听到关珩的声音抬头看了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无比,那些惶恐与不安都消失了,和初次来到渡岛时没什么区别。

“关先生。”宁秋砚主动开口,“早上好。”

“早。”关珩淡淡道。

拼图室相对空旷,关珩没来时,宁秋砚觉得这里宽敞极了。

关珩一来,这里又变得似乎很狭窄,关珩这天穿了一件样式简单的衬衣,松松地勾勒出他高挑优越的身材,不那么正式,存在感却强得让人难以忽视。

“你的手机。”关珩伸出手,把东西递给跪坐在地上的人,“陆千阙带上岛的,锁屏壁纸不错。”

宁秋砚终于露出点不一样的神情,有点受宠若惊地把手机拿了回去:“谢谢!”

他这时还没想到为什么陆千阙要把手机给关珩。

关珩问:“合照上是你的母亲?”

宁秋砚点点头,“嗯”了一声,打开手机翻看内容。

他只很快地随便翻了两下,就鼓起勇气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对关珩道:“我有话想和您说。”

“说。”

“上次您让我在冥想室思考,让我重新认识我自己。”宁秋砚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发现我不认识我是谁了。”

关珩沉默着,似乎在等他说下去。

宁秋砚把目光放在面前的拼图上:“我可不可以终止协议?”

窗帘紧闭着,室内灯光明亮。

少年的侧脸显得沉静,如一夜长大。

“您帮我还给姨妈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您。”他只说这个,没提作为礼物意义不同的吉他,“当时我并不知道您会帮忙一次性付清,所以我可能也做不到一次性给,但是我会还的,我可以联系陆千阙,按时把钱——”

“抱歉。”关珩打断了他,“我无法终止协议。”

宁秋砚没再说下去。

可能他已经猜到了结果,只是徒劳无功地试一试而已。

关珩说:“一旦开始就停止不了了。”

宁秋砚应了声:“那么除去这一次,就只有三次了,对吗?”

他加重了“只有”两个的语气,像在确认一个期限,一个承诺。

关珩:“嗯。”

宁秋砚放下手中的拼图块,手指移动到自己的领口。

他像在履行“把我自己交给你”的诺言,一点也没有疑虑地这样做了。

他穿着一件毛绒外套,牛角扣是冰凉的,白皙的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它们将扣子一颗一颗地解开。因为低着头,衣领敞开的同时,能让人从上方的角度看清他逐渐暴露出来的,清瘦的后颈。

这是一场献祭。

牛角扣解开到第四颗时,关珩轻易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26章

宁秋砚肤色白, 但关珩的更加。

那只手很大,手指长而有力,指尖干净, 看着就养尊处优。

但是很凉。

关珩的体温还不至于到冰凉的程度,就是觉得没有热源, 像关珩现在的眼神。

“你的心跳得很快。”关珩松松地扣着他的手腕, 说, “脉搏也是。”

宁秋砚当然知道自己的心跳很快。

他也知道不管看上去多镇定, 其实他在肉眼可见地轻抖着。他不知道关珩要怎么开始,但是通过资料的查询与上次脖颈旁出现的两个血洞,他做了这样的判断,所才这样做了。

宁秋砚的毛绒外套里面还有一件毛衣, 毛衣是普通领的,他本打算脱掉外套, 现在被关珩一拉,他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听到关珩这么说,他抖的更厉害。

果然,关珩的听力敏锐得可怕,不管他再怎么伪装, 关珩也轻易就能洞悉他的内心。像关珩说的,他本来就是个不经吓的, 作为一个人类面临比自己强大数百倍的生物, 他几乎是彻底的畏惧。

“为什么?”

“……”

“你在怕我。”

宁秋砚急促而轻声地喘息着, 在安静的房子里分外清晰。

他不敢看关珩,只示弱般道:“我只是想您可以方便一点。””

关珩道:“用不着。”

这样说着,关珩仍然没有松开他的手。

宁秋砚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他根本猜不到关珩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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