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64)

宁秋砚抬头看向关珩,笑容变大,眼神发亮:“我觉得很荣幸。”

关珩神色深了几分。

远处的天空开始泛白。

几束光线自森林中亮起,是车子的大灯。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停在了灯塔下方,凌医生从后面的车里出来,站在车旁等待。

这天是周一,是客人第二次上岛,需要关珩最后一次出面的日子。

也是宁秋砚即将离岛的日子。

两个小时后,宁秋砚就会带着他所有的东西,乘坐车辆去往渡岛码头,登上平叔的船。

又是一阵风吹过,宁秋砚缩了缩身体,对关珩说道:“我去溯京时您说过会给我奖励,现在还可以兑现吗?”

关珩:“嗯,想要什么?”

宁秋砚不自觉咬了下唇,鼓足勇气询问:“想要什么都可以?”

当然。

关珩用默许。

宁秋砚重新看向远方,他应该是非常紧张的,说话的嗓音里带着不自控的颤抖:“这是我最后一次上岛了,其实,我很舍不得这里……”

任何人都能看出来宁秋砚的不舍,不管是对渡岛,还是对关珩的,他都太不会掩饰了。

陆千阙说得很对,只要关珩开口,宁秋砚便一定会留下。

如果没有得到那样的契机,那么他在此时此刻、在能兑换奖励的情况下主动提出,一切变也会顺理成章。

但他却话锋一转:“所以,这次结束后……您可不可以陪我一会儿?”

轻描淡写地,索取了他的奖励。

哪怕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关珩没有马上说话,宁秋砚猜他的要求可能太危险了。起了毒素反应的两人待在一起,对宁秋砚来说没有半点好处,若是凌医生听了,肯定会严厉制止并立刻把他带走。

显然关珩也清楚这一点。

他垂眸看着宁秋砚,半晌,才冷淡地开口:“宁秋砚。”

宁秋砚:“嗯?”

关珩伸手扣住他的后颈,那微凉的手掌贴在温热的皮肤上,让宁秋砚立刻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后背至尾椎的部分泛起酥麻。

“转过去。”关珩将他一推,只是道,“太阳出来了。”

海面金光乍现。

这天没有雾,海水与天空连成一线,似镀了金箔,猝不及防映入宁秋砚的眼帘,灿烂得叫他灵魂都开始战栗。

几秒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惊恐出声:“关先生,太阳光——”

关珩靠在他的后方,双手撑在他身侧的栏杆上,用一个环抱的姿势将他禁锢。

金色光线下,那苍白修长的手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硬化成石,仿佛精美的玉雕,不断往上方蔓延。就在宁秋砚开口的同一时间,刺痛自右侧脖颈处传来,关珩咬住了他。

这个姿势让关珩的牙齿刺得很深,血液汹涌地流出血管,关珩的吞咽也变得急切。毒素瞬间麻痹知觉,宁秋砚止不住地要往下滑,腰间猛地一紧,关珩的左手臂圈住了他的腰。

一滴湿润顺着脖颈往下滑,流入衣服深处,打湿了前襟。

呼,呼。

这一次,宁秋砚清楚地听见关珩在耳畔的、和他同样紊乱的呼吸。

太阳钻出云层,一大半离开了海平面,将两人的身影都镀上一层金。

关珩的瞳孔深处满是深红,手臂与面颊的石化褪去,恢复柔软,那手掌下的栏杆却“咯咯”作响,坚硬的金属被手指轻易捏扁,留下深深的痕迹。

吸食好像被强制性地停止了。

宁秋砚听见关珩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在耳边,问他疼不疼。

他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回答。

只知道关珩又说了一句:“疼就对了。”

那是宁秋砚对那个日出的最后印象。

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在车子的后座,他瘫软地靠在皮质座椅上,裹着关珩的大衣,身边坐的是正在给他消毒的凌医生,关珩不在车上。

天彻底亮了,车子行驶在小道上,窗外的冷杉正不断地往后倒退。

太阳彻底离开海平面。

关珩有兑现奖励,陪自己吗?

宁秋砚觉得已经不再重要了。

两辆车又一前一后地停在大宅外面,停在一片绚烂的日光里。

关珩先下了车,康伯立刻迎上去对他说了什么,关珩微微蹙起了眉。

大宅一楼窗户全开。

喷泉水声哗哗。

鸟儿在台阶上啄食,叽叽喳喳。

宁秋砚也下了车。

关珩似乎若有所感,转头朝他望过来。

宁秋砚脚步未停,只在经过关珩时特地顿了顿,说:“关先生,再见。”

然后便任凌医生搀着进入了门廊。

他们没有做更正式的告别。

第47章

离开渡岛那日风平浪静。

季节更迭,大海也从第一次上岛时的灰蓝色转变为湛蓝。

宁秋砚默默地坐在曾经坐过的位置,看着渡岛在身后远去,渐渐地,变为了一个深色小点,再然后,消失在了视野中。

那天的宁秋砚几乎是走回雾桐的——下船离开码头后,他只顾闷头地沿着海岸线的公路行走,在大巴行驶过身边时忘记了招手,眼睁睁地看着它开走了。

这条公路上难见行人,偶尔有车来,也是飞驰而过。

宁秋砚干脆就这样继续前进。

直到接近傍晚,他才成功抵达了雾桐的公交总站。

一落座,双脚几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酸痛难忍。他选择了最后一排的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机听歌。这次耳机当然不是坏的了,它们将嘈杂都很好地隔绝在外,让他获得了需要的宁静。

就这样,他顺利地回到了家中。

次月初,宁秋砚在苏见洲的帮助下参加了为期半个月的护理培训,又经介绍,在医院全天陪护一位六十多岁的重病老人。老人的儿女不在雾桐,不能经常来看望父亲,但出手很是慷慨。

老人通常都昏昏沉沉地睡着,宁秋砚需要每一餐都给他喂饭,早晚擦拭身体,按时进行按摩,每隔一天,还要将老人背下床,放上轮椅推去做治疗。

这些对年轻的男孩子来说不算是难事,宁秋砚每一样都做得很好。

一个月后老人去世,宁秋砚又开始照料另一位病人,对方脾气暴躁斤斤计较,总想挑毛病。只是,对方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那么沉得住气,任劳任怨,非常能吃苦,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会有的沉稳,久而久之,也就对他态度好了很多。

生活总是要历经磨难的。

过去的六个月像是一场充满奇幻色彩、惊悚而瑰丽的梦,而人,总要回归真实。

七月,宁秋砚在医院偶遇了带孩子来看病的吴静夜,许久不见,表弟抬头看着他,怯生生地喊:“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宁秋砚对他笑了笑,又对吴静夜点了点头:“姨妈。”

宁秋砚的状态、身上的护工制服,都很好地说明了他的现状,吴静夜立刻就明白了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夏季炎热,即使是在空调开放的环境里,少年的后背也有汗湿的痕迹。

吴静夜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几天后,吴静夜再次来到医院找到了宁秋砚,还拿出个信封给他。

“宁宁,我知道你快开学了。”她的信封里装着一沓钱,“这是我和你姨夫的一点心意,虽然钱不是特别多,但是你拿去凑一下学费生活费什么的也好。”

吴静夜还不知道他不去念商科学校,还考上了音乐学院的事,也不知道学费较之翻了一番,但是出发点是好的。

她算不上是个伟大的人,只是不想对这个侄子有太多亏欠。

宁秋砚拒绝了:“不用,我自己可以解决。”

——关珩早已解决了。

他回到雾桐没几天,就收到了一笔不小的数目,不仅是大学里的学费、生活费,就是毕业后再花上十年也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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