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是仗义的，“凯厄斯，监控已经显示黛安娜小姐是和她的朋友一起离开的，我想她暂时不会有危险。”

凯厄斯阴沉得吓人，他的力量在身体中鼓动着，随时都能吞没身边的一切，守卫们不约而同地选择站在离他最远的墙角。

他不理会菲利克斯，依旧不放过地上的德米特里：“你说那个罗马尼亚血族是专门去拖延你的是不是？他一定还有其他的同伴，你们去把雅典城的所有血族都给我找出来。”

简想起阿罗的约定：“凯厄斯，主人与比霍尔的……”

“那是一句空话！比霍尔没有资格要求沃尔图里做任何事，敢有不满，他们可以去死。”

凯厄斯的命令是需要绝对执行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守卫们随哪位长老出行就必须完全听命于这位长老，一切顾虑都可以忽略不计。

约定可以被无视，只是把雅典城内的所有血族一个个抓来审问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怕是没等到他们审出黛安娜的去向，那位小姐就已经命丧獠牙之下了。

客厅里还留着黛安娜的用品，德米特里无意间瞥到了那瓶开过的香水，他急忙拿过来献给凯厄斯。

“凯厄斯，我们所有人中只有您能闻到黛安娜的味道，她最近在用这款香水，我想一路上一定留下了痕迹。”

凯厄斯夺过那瓶液体闻了闻，与自己相似的味道令他动容，但他没空去感动什么。吸血鬼的身体正极速处理着信息，他眼前呈现出一条模糊的线条，它们绕在一起形成混乱的线团，很快，凯厄斯辨认出了它延伸的方向，直指雅典城深处。

这是一处陡崖旁的海岸，天然形成了一道有弧度的屏障，近处的沙地延伸至公路，在将近海岸时被礁石阻断。礁石耸着尖尖的角，疏疏密密，如果有光照射，他们应该会反射出散落的亮点，就像今夜天上的星光般遥不可及。

一双脚在礁石之上缓缓挪动，脚底已经被刺破许多伤口，献血涌出后即刻被海水裹走，但这双脚依旧沾满了血色，这来自上方的躯体。

黛安娜今天的白衣被毁了，它就像刚从染色缸里拿出的一块破旧衣料，不断地向下滴着刺眼的颜料，其中有汉克冷掉的血渍，大多数都是属于她的新鲜的血液。它们还有很多温度，可黛安娜穿着这件衣服并不觉得暖和，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她认为脚下的海水温热舒适，就像刚刚放好的浴缸里的热水。

力量流失得比血液还要快，她的双脚已经无法支撑自己迈出的步子，于是她颓然倒下，身体沉重不堪，有些突出的贝壳刺破了她的肌肤，也钻进了她脖颈上长长的伤口。

黛安娜听到有脚步声踩着海水靠近自己，这只易容成杰西的吸血鬼并不打算进食，他似乎要折磨自己，就像猫玩弄食物。

“你感受到了吗？”

他听起来很疯狂，几乎在对着黛安娜的耳膜吼叫，不过现在任何声音在黛安娜听起来都像包裹了一层保鲜膜一样闷闷的，她没有觉得很吵，相反，她希望有更尖锐的声音来唤醒她将要流逝的意识，她需要清醒。

“恐惧！你害怕吗？是不是很怕？告诉我你是不是很怕！”

一只脚踩在黛安娜的手臂上，这力气就像要刺穿整片大地般恐怖，黛安娜耳内传来骨骼被碾碎的声响，断断续续地就像有人在做爆米花，真实的痛感带动了她的声带，她痛苦地哀嚎，声音却被海浪掩盖。

吸血鬼因为猎物的挣扎而更加兴奋，他欣赏着对方脖子上被自己指甲划开的裂口，他故意避开动脉，尽可能地让她死得慢一点。

“奥拉家的杂种！你敢欺骗我！你和你的家族都会这样痛苦地死去！”他恶狠狠地诅咒着，但瞬间又换了一副狂喜的面孔。

“你要不要向我求饶呢？求我给你一个解脱？求我吗？像我的狄斯求那个沃尔图里一样！他也要死，他就是这样折磨狄斯的你知道吗？狄斯比你痛苦百倍，你应该遭受更多的折磨，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好戏还在后面……”

“西蒙！快点解决吧！沃尔图里不知什么时候会来！”

另一个声音出现了，黛安娜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他，她尝试睁大眼睛去辨别这两个人的面孔，她要记住他们。

原来是卡尔?比霍尔，那个所谓的与世无争的艺术家，黛安娜涣散的眼神在努力重新聚焦。身侧的口袋里有东西膈了她一下，那是汉克刚刚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粘稠的衣料勾勒出它小巧可爱的形状，黛安娜将其紧紧握在手心，她在提醒自己不能睡。

西蒙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他没有任何的危机意识，“沃尔图里？他们被西欧的女巫们绊住了脚，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卡尔却很害怕，他一直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但是这是任务，你需要尽快地让诅咒生效，所以快点让她死了吧。”

西蒙狰狞的五官平静下来，他思考着卡尔简单的话语，好像那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数学题一般。

“你说的对，罗马尼亚还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奥拉消失之后我们立刻就能攻打沃尔图里了，卡尔！我们就要成功了！”

他激动得像要哭一样，但吸血鬼终究是没有眼泪的，他只能扶着卡尔的肩膀做出一些滑稽的表情，还在浪费时间。

卡尔似乎已经受够了这个精神错乱的疯子，“西蒙！动手啊！快一点！”

他们就这样高高在上地讨论着自己的生死，黛安娜无力地眨着眼睛，奄奄一息。他们并不需要给她什么致命一击了，她身体中的血液流失太多，伤口不能愈合，死亡已成定局。

温热的海水一下下拥抱着自己，黛安娜的血染红了这片区域，透明的海水中，红色像云雾一般缓缓展开，她的思绪也同样在飘散着。

她想起了米斯提城堡，她记得城堡里的每一处隐蔽的地方，因为她常常和彼得玩捉迷藏。

彼得明明听得到她的动静，但是每次都会装模作样地找很久，等她不耐烦了，她会伸出小手大喊“我在这里”，这时彼得无论身在何处都会立刻出现，他会把黛安娜高高举过头顶，扔起再接住。

当然了，米娅会去给艾尔莎告状，彼得会被多米尼克叔叔教训且不能还手，而她则被父亲关在教室里罚抄课文。

她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他从不对自己笑，他从不说“爱”这个字眼，他只会强调黛安娜的重要性。他去世前，脸颊凹陷，瘦得像一具枯骨，黛安娜趴在病床前鼓起勇气，告诉爸爸“我爱你”，他依旧是这样冷漠，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早就死掉。

她失望极了，于是她不在乎了。但她还有其他的家人，有汉克这个小朋友。她会安然无恙地度过一生，长大，成人，工作，事业有成，遇到合适的人结婚生子。她喜欢女儿，她会叫她的小天使米娅，她会天天和米娅腻在一起，听她叫“妈妈”，谁也不能抢走她。她认为没有母亲会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母亲是爱孩子的，怎么会离开呢？那一定是因为她的母亲不爱她。

今早她收到了家人们的祝福短信，每个人都记得她的生日。她死后，艾尔莎他们一定会很难过吧。但是这只叫西蒙的吸血鬼说，自己一死，整个奥拉家也会覆灭，他们可能来不及悲伤。

原来这就是秘密，这就是他们一直保护她的原因。黛安娜突然理解了艾尔莎，她很后悔和艾尔莎吵架，她还没有来得及和她说声抱歉，如果上天仁慈，她和她爱的人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相遇，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只是她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孤单地死去，她在即将知晓爱为何物时陨落，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她思念的人。

她想念那个笨拙的拥抱，以她现在的体温，如果可以触碰凯厄斯，那应该是温的。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又会生气，可这是他的错，谁叫他迟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