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突然觉得有些冷，他哆嗦了一下。

“这里好像透风……不如我们去吧台喝两杯吧，维克多，你觉得如何？”

凯厄斯点头答应，他跟在卢克身后，无声无息像一只潜伏的猎豹。他紧盯着对方脖子下的血管，体内那疯狂的占有欲开始作祟。

这个男人，他碰过黛安娜。

该怎么收拾他好呢？凯厄斯的思维开始发散，他放缓自己呼吸的频率，沉浸在想象之中。

首先要卸掉他的手，在这之前，当然要从手指开始……不，他有了更好的想法，或许应该一点点地把他手上的皮撕下来，因为这些肮脏的组织曾肆无忌惮地触碰过黛安娜，她的眼睛，纤长的脖颈，柔软的身躯，还有顺滑的发丝……

那是他的所有物，他无法忍受，一股极端的愤恨钳住他的身体，这让凯厄斯的恨意升腾，他开始抱怨一切。抱怨他为什么不能早一点遇到黛安娜，那些浪费的时间给了别人捷足先登的机会，要知道他错过了黛安娜人类生活最重要的二十年，而他们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过一年。

血族从来不会太在乎时间的尺度，可凯厄斯现在就像吝啬的葛朗台一样比较每分每秒。或者自己应该在黛安娜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将她夺过来，那样才能填补所有的空白。

他们走到对面的吧台，比起刚才的热闹，这里显得安静一些。摆脱了那些高贵的古典乐，酒精和轻柔的流行乐调动了卢克的精神，他长舒一口气，点了两杯龙舌兰。

卢克推给凯厄斯一杯，这时才有空仔细观察对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或者是因为这里的灯光太暗了，这个叫维克多的男人看起来像老旧默片里的反派，他虽然有异于常人的英俊外形和出尘高贵的气质，但却让卢克联想到雨夜的墓地。

“你和黛安娜在一起多久？”他的声音有种机械感，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卢克冷得打了个喷嚏，他觉得今晚酒店的空调可能坏掉了，为什么他身边总是有冷风？

“半年吧。”卢克靠着吧台，懒散地打量着对面的人群，搜寻着艳遇的机会，他喝了不少酒，一杯烈性龙舌兰又下肚，现在的思维有些涣散，完全没注意到听到这个答案的凯厄斯是什么样的阴暗神情。

这时吧台切到一首老旧的乡村音乐，吉他的悠扬和歌手充满故事性的声线将卢克带到了回忆之中，他似乎有些伤感。

“那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卢克叹气，愁苦万分。

这句话找回了凯厄斯的冷静，他有些期待卢克会说什么。

“什么意思？”

“黛安娜没告诉过你吗？”卢克奇怪，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也是，她应该也不怎么在乎。”

他又要了一杯烈酒，面露愧色：“说起来我也挺难堪的，我们分手时并不愉快，事实上，我劈腿了。”

事情的走向有些出乎意料，凯厄斯来了兴趣，他收起自己的杀意，准备先把那些黑暗的想法放置一旁。

见凯厄斯没有任何反应，卢克摊手：“别这样看着我兄弟，听着，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和黛安娜结婚的，也许你口味特殊，但是你肯定没有深思熟虑过。”

不知道为什么，凯厄斯竟然从卢克的语气中读出一些怨气，他好像是在真心实意地在劝凯厄斯。

“听起来你很了解黛安娜。”凯厄斯冷冷地接话。

卢克自嘲地苦笑，他拍了拍凯厄斯的肩膀，略显同情：“兄弟，你保重吧，作为过来人，给你一个和黛安娜恋爱的建议。”

“什么？”

“那就是不要和她恋爱。”

“……”

卢克诚恳又认真，虽然他长了一张风流多情的脸，但说这句话时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他继续补充着：“我也算阅女无数了，真的，黛安娜虽然说不上是我交过最漂亮最有个性的女朋友，但是她绝对是最差劲的女朋友。”

“……”

卢克向凯厄斯寻找认同感：“我觉得你也有体会吧？”

话说到这，凯厄斯的敌意彻底消失。

“事实上我们是闪婚的，你不妨细说一下。”

终于得到了些回应，卢克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对象：“哦那简直太痛苦了，你知道人工智能吗？就是会回答问题的机器人，不论和它说什么，永远只有那几个答案，连单词都不变。她对我差不多就是这样，对前几任估计也是如此。”

“其实刚认识的时候我也为她着迷过，你知道的，她身上有种吸引力，但是靠近才发现这都是假象。”

卢克的五官挤在一起，好像回忆起了很痛苦的事情：“我不是说她不好，相反她在这段关系中没什么错误，只是，她很冷漠，你懂吗？她根本不会为我做任何事，好像女朋友只是一个要完成的工作一样，她不关心我。”

应和着忧郁的曲调，卢克陷入了一种自怨自艾的情绪之中，他滔滔不绝地细数前女友的罪状。

“我和她说了很多次我对花生过敏，但是每次和她吃饭时她都会忘记，然后她点了有花生的食物，我需要再和她说一遍。还有，我过生日她送了我一个条纹领带，按时按点，包装完美，但是我根本不喜欢条纹，我喜欢的是波点，我也说过无数次了，她根本不放在心上……这种事情太多了，我能说个三天三夜。”

“有一次我在去学校的路上撞车了，我和她打电话说这事，你猜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卢克搭着凯厄斯的肩膀，酒气浓重，这让凯厄斯很不自在，他不禁朝后撤了撤身子。

卢克自问自答着：“她说，你没事吧？”

凯厄斯不理解：“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句子没问题。”卢克接着叹气：“问题是她全程只有这一句话，我说我撞车了，她说天啊，你没事吧，我说我头破了，她说这太糟糕了，你没事吧，我说我要去缝针，她说那真是太遗憾了，你没事吧……”

“说真的，我的手机都能用几个不同的句型来安慰我，可我连她一个发自内心的关心都得不到。”

酒精迷惑了人的思绪，卢克在哀伤中无法自拔：“我知道这不是我劈腿的理由，但是……我不能和一个根本不喜欢我的人在一起，分手的时候我问过她，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答应我的追求呢？”

“她说因为觉得我还蛮有趣的。”

“我问，那你现在怎么想？”

“她说，新鲜感其实只持续了一天，之后一直想和我分手，但是没好意思说，一直在等我开口。”

听着卢克的不怎么生动的无聊讲述，凯厄斯眼前竟然自动出现了黛安娜那副无辜又可恨的样子，她就这么风轻云淡地碾碎了卢克的心意，毫不在乎。

卢克软趴趴地靠着吧台，对面一个艳丽的女郎吵他抛了个媚眼，他礼貌地还与微笑，但是整个人萎靡得像下霜后的枯叶，提不起劲头。

单方面的诉苦结束，卢克做了一个总结，他真心实意地对凯厄斯说：“她真的太恶劣了，兄弟，希望你看清她的本来面目，尽早脱离苦海。”

“谢谢你的关心。”凯厄斯有意拉开他们间的距离，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仇恨，之后平淡地又点了一杯酒，推给卢克。

“我请你的。”

“我怎么感觉你在可怜我呢？”卢克愣愣地接过酒杯。

凯厄斯礼貌地微笑，心情愉悦：“当做黛安娜的道歉了。”

他扔下这句话后轻飘飘地离开，留下不知所措的卢克。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一个恶魔因为同情而决定放过他的生命。

这个叫维克多的男人似乎有某种莫名的自信，正是这种自信让他无法理解卢克所说的一切。

卢克晃着杯中的液体，灯影暗淡，就像他被碎发遮住的眼睛，他看着维克多离开的背影，好像突然明白了对方那种姿态是从何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