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回他思绪的是口袋中手机闷闷的振动声，元新歌拿出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是Timoteo。

元新歌接通电话时并不犹豫，大概是利落的动作超出了对方原本的预期，听筒另一边的老人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两人都没提到刚才那场闹剧，在短暂的沉默后，Timoteo问道：“今晚要回家吃晚饭吗？”

“好的。”元新歌应声，让原本平和的邀请变成了质询般的要求，仿佛他已经预料到了今晚餐桌上的严峻形势，这让Timoteo不禁轻轻叹息。

明白此时解释什么都会显得像是有意遮掩原本的目的，Timoteo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家光留在总部收拾残局，人员伤亡数量令人痛心，建筑被毁坏的部分反而算不上什么。”

元新歌明白他的意思。

这位父亲已经因养子们制造的各种事故将神经紧绷至极致，好不容易认为事情都在一路向好时，先是得知元新歌一直在暗中接触泽田纲吉，又遭遇了Xanxus带领瓦利安叛变的巨大打击，他变得小心翼翼，怕任何交流都会因为听者有心成为压垮父子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说明了泽田家光的行动，实际上只是想告诉元新歌：“无需警惕，只是我想与你一起共进晚餐而已。”

元新歌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愿让年事已高的父亲再因自己而过于忧心，于是他起身，将所剩不多的凉咖啡一饮而尽，把空杯子塞进垃圾桶里，然后迈步朝大路走了过去。

“嗯，”他回应道，“希望我能尽快拦到一辆出租车。”

“……太好了，我会准备好你喜欢吃的东西。”Timote给出了积极的回应。

元新歌坐在出租车上，没觉得Timoteo会在这种时候回家享受晚餐是件多么奇怪的事情：作为彭格列九代目，他在抢救伤员、维修建筑方面没有任何心得，如果有泽田家光在现场承担指挥工作，那么他则显得可有可无。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显然有更加重要的任务——他有唯一能和元新歌进行毫无保留的谈话的身份，与公与私都是从元新歌处获得更多信息和未来计划的最佳使者。Timoteo找好了定位，接下来的晚餐实际上正是后续收尾工作中相当重要的一环。

彭格列遭受了如此大的冲击，必定会被敌人抓住力量薄弱的时机大做文章，元新歌既是九代目的养子，又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他的态度至关重要，甚至可能直接影响到彭格列元气尚未恢复时的发展趋势。

Timoteo有比指挥修复总部更艰巨的任务。

家中没什么特殊的变化，出租车一路驶进院子将元新歌送到宅邸门口，车费则由安保人员一会儿结算，无需他亲自付账。元新歌走进玄关，发现Timoteo就坐在客厅里，电视没开，老者应该是像他今天在咖啡店时一样，用长久地出神制止了大脑的过度运作。

“你回来了。”Timoteo拄着手杖站起身子，显出迎接的姿态，“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要先休息一会儿吗？”

元新歌摇了摇头，他拐进盥洗室又很快出来，Timoteo已经在餐厅等待。

他们坐在寻常的位置，却因餐桌上唯独少了Xanxus而显得不太对称，元新歌意识到对面空出的位置似乎太过明显，即使是他都会在每次抬头时想到今天的叛乱，没理由Timoteo能做到完全忽视。

既然迟早都要有相关谈话，元新歌就不会太在乎发起谈话的具体时间，而比起将事情都堆到最后一起处理，他更倾向于尽早解决以为自己留出充分的时间应对意外发生。于是他轻轻放下刀叉，用这个动作向Timoteo传达了充分的暗示。

等Timoteo也搁下餐具后，元新歌说道：“父亲没什么话想要问我吗。”

Timoteo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应，他嘴角扯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意。

“……其实是有的。”他如此说道，“我在等你回家时想了很多，也在脑内捋顺了所有问题，但在看到你走进门的那一刻，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Timoteo温柔地望着元新歌，目光仿佛化为实质，怜爱地抚摸着养子的脸颊。

“作为首领，我推断你没有背叛彭格列，作为父亲，我相信你没有背叛我。我认为这就已经足够，至于其他事情，问或不问似乎也显得无关紧要了。”

老人似乎从元新歌身上看到了更久远时的影子，他又将目光转移向Xanxus的座位，仿佛那里还坐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那少年从不主动参与父子之间增进亲情的对话，学校生活在他看来没什么乐趣可言，自然也认为没必要事事汇报。

那时的Timoteo会为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感到忧虑，也会贪心地希望这个状态会在未来有所改变。

而此时，他想到：如果一切都未曾变过该有多好。

“快吃吧。”Timoteo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仿佛要放下一切会令自己停滞不前的回忆。

他朝元新歌微笑道：“正餐后还有你爱吃的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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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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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新歌再也没有主动见过泽田纲吉。

那孩子是否能意识到一直守护自己的神秘人已经许久未曾来过、会不会因为察觉这点而感到孤独或被抛弃、能不能独自一人完美应对成长过程中的那些磕磕绊绊——这些已经不是他应该去考虑的问题, 元新歌明白此时的第一要务是什么。

Xanxus至今仍然躺在不允许探视的重症病房之中修养，他胸腔内动了大工程，断裂的肋骨在一定程度上为内脏造成了伤害, 部分挫伤引起并发症，使他陷入昏迷无法恢复意识, 直到此时都还在二十四小时的严密监护之下休养。

元新歌去看过他一次, 当时医生称直到Xanxus转出重症病房才有机会近距离探视，并没让他进门。考虑到见面不过是单方面排解自己心中的愧疚感, 对Xanxus的病情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元新歌干脆没有再来, 而是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工作之上。

他肩负着重建瓦利安的重担，这是他应当承担起的责任，固然在那场叛乱中死去的家族成员不会因此复生, 元新歌也认为自己该尽可能使一切恢复正常运转，别让他们誓死效忠的家族因内乱而元气大伤甚至彻底化作一盘散沙。

这场叛乱惊动了整个Mafia世界，在用武力解决大问题已经不是时兴潮流的现代社会, 人们更倾向于把武力作为谈判桌上加价的筹码，当看到血流成河之景再次出现在眼前时, 用“震惊”一词形容他们当时的心情绝对算不上过火。

震惊过后, 他们给叛乱取了个讽刺般含有些许温情的名字：摇篮事件。

这个名字一定有其来源，元新歌不明白, 或许人们将错误归咎于Timoteo对Xanxus身世的隐瞒，因此才将婴儿的温床与一桩血案联系在一起——这事已经不再是Mafia之中的秘密。

当年宴会上的闹剧成了真, 等大家回过神去寻找那揭穿Xanxus真实身份的少年时，却发现那人连同幕后的家族早被瓦利安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事足以说明此时瓦利安实际上的领头人元新歌的态度。

他表现得如三年前一样强势, 加上彭格列方的默许, 即使众人都对Xanxus的身世心知肚明，也没多少人在明面上将这件事作为饭余茶后的谈资。于是大家关注的重点逐渐从“Xanxus果然是Timoteo的养子”转移到了“看上去元新歌更加有希望继任彭格列十代目”之上。

大多数关注此事的Mafia都有一定身份地位，这是他们思索彭格列继承人人选的理由，也是他们相互讨论时的底气。这些人将继承彭格列的过程想的太简单，元新歌无法对他们说明彭格列戒指对血脉的认定，也不能用自己的空口保证平息一系列谣言，明示暗示无果，他只能想其他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