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流华记(出书版)(57)

作者:飞花 阅读记录

两日之后,女孩打开房门时,蝴蝶飞入了漫天的大雪之中,自此消失不见。这令女孩伤感了很久,如同失去生命中唯一的好友。后来她曾提起大雪中的那只蝴蝶,每个大人都含笑听着,然后告诉她,在下雪的季节是不会有蝶出现的。

时日渐久,飞雪渐渐长大,雪中的蝴蝶渐成为前世的记忆。

父亲待她很好,每当他注视着她时,眼中总是有真切的悲哀。飞雪相信,他必然是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父亲是温和的人,对于一切都不是那么介意。人们时而叫父亲国王,时而叫他城主,无论叫他什么,他都统治着这个城市。

他相信许多宗教,如同景教、摩尼教和佛教。对于他来说,什么宗教无关紧要,只要能够保佑他的城池平安无虞,他都可以信奉。

或者由于飞雪的母亲早逝的原因,她并没有受太多汉人文化的教养。父亲请了一位来自汉地的鸿儒教她四书五经,她觉得枯燥乏味,每一读书便昏昏欲睡。

到了十六岁时,还不曾真的读了什么书,不过是略识得几个字罢了。但对于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子来说,也算是博学多知了。

飞雪生命中真正曲折离奇的部份大概是从那一年的上元节开始。那是汉人的节日,但在高昌也同样十分盛行。他们在街上挂了许多花灯,听说即便是最重视礼教的汉人,到了这一天晚上,妇女也被允许出门,自由地在街上游览,因而才会平填了许多才子佳人偶然相逢的故事。

飞雪身边的侍女皆是汉人女子,她们多情多愁的脑子里装满了类似的故事,一有闲暇便会讲给她听。听得多了,她便也开始憧憬街上的偶遇,一见钟情,这种只有小说中才有的情节。

那一天夜色来临之后,飞雪便依着故事上所说,打扮成普通人家的女子,带着两名侍女离开了城主府。

街上是灯火的海洋,那些来自西方金发碧眼的人们同样被节日的气氛感染着,欢声笑语无处不在。

天空却很阴沉,这样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大家都说要下雪了,可是雪却迟迟不愿降下。

也有许多人戴着希奇古怪的面具,据说这种风俗传自唐代。

飞雪与侍女自人群中穿行着,时而停下来猜上一两个灯谜。但那些汉人的花花肠子谁又能猜得透,她绝不是个中高手,猜来猜去,一个也不曾猜出来。

如同这个:独立日留影。

侍女小声说:“小姐,这个很好猜的。”

她凝视苦思,独立日留影,猜一个字。搜尽枯肠,也不曾想出是个什么字。两个侍女都露出了无可救药的神情,难道连她们两人都猜出来了?说什么她可是自小受汉人鸿儒教育长大,怎可及不上两个小侍女。

她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为何就是想不出来。

忽听一个人低声指点:“不要被谜面所惑,所谓之影,是与原物相同的。日字旁边又有一个日字,再加上立字,是什么?”

飞雪在手掌上写出这个字,喜极,“是个暗字。”

两名侍女一起松了口气,愚不可及的小姐总算猜出一个灯谜了。

她兴高采烈地领取灯谜的奖品,虽然不过是一盏小小的纸灯,无足挂齿,却是一生中第一次凭自己的能力得到的东西。

她想起刚才的那个声音。声音很清朗,是个年青男人的声音,落入耳朵中,很是受用。

她回头张望,身后来来往往的人群不过是浮生中的掠影。一个青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他脸上戴着恶鬼的面具,呲牙裂嘴,让人暗暗吃惊。

从面具上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漆黑明亮如同一对辰星能够照亮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她微微有些错愕,虽然无法看清他的脸,却感觉到他似是对着她笑了笑。她便也不由自主地一笑,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喜悦。

忽然也想要戴上面具,因无人能猜知面具后会是一张怎样的脸。

侍女拉着她自人群中挤过,她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挑捡,无非是想找到与那个青衣人相同的面具。

找了半条街市,看了无数的面具,却不曾找到相同的。不免有些气馁,忽然想起,这世上的人,也不曾真正有完全相同的脸,连双生的兄弟姐妹都是有区别的。

她走得累了,在卖汤圆的摊子上坐下来,忽见前面青衣人的背影。他亦是坐着吃汤圆,桌子上放着那个面具。

她怔怔地看着那面具,无法压制心底的渴望。其实她并非是想要找到一个完全相同的面具,她不过是想看一看那面具下面的脸。

十六岁的时候,飞雪还不曾顾虑到许多,想要做什么,便用心用力去做,从来不曾考虑到后果。何况她只有一半是汉人血统,还有一半是回鹘人的血统。回鹘人可没有汉人那般多的规矩,什么女子要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样的生活,还不如立刻便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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