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无忌一边权衡利弊，一边展开《刺客图》，观赏片刻，问：“你就是用它杀了崔敏月的？”

右手袖子被人轻轻拉了拉，楚秀心不必看，也知道是叶幼薇在提醒自己不要乱说话，她看也不看对方一眼，淡淡道：“不是。”

“哦？”左无忌从画中抬起头，笑，“既不是你，那会是谁？”

叶幼薇在一旁似笑非笑盯着楚秀心，用眼神问她：怎么？你要选这个时候揭发我？

楚秀心自然不会选这个时候揭发她，一来左无忌不一定会信，即便信了，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往后的一切计划，甚至不用说太远，就自己明天住几个人的屋子，吃什么样的三餐，都取决于一件事——自己是不是《刺客图》的主人，以及《刺客图》到底能不能杀人？

“是谁杀的，我其实也不知道。”楚秀心转过头，“但我知道它在哪……”

左无忌朝她视线的方向望去，那里只有一扇紧闭的房门，什么人也没有。

可楚秀心说：“它在叫我过去。”

屋里几人面面相觑，左无忌怀疑自己的耳朵，于是问身边的吴姬：“你听见声音了吗？”

吴姬摇了摇头，叶幼薇一直盯着楚秀心，见她已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便低声说：“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大门口，楚秀心深吸一口气。

她就像行走在高空绳索上的绳伎，万丈高空，行差一步，就诸事休矣。

“首先，向前笔直走，在第一个岔道口左拐，下楼，直走八百步，一，二，三……”楚秀心在心里默默数着数，最后，“到了。”

眼前是一座食堂，刚好是吃饭的时间，食堂里或站或坐，到处都是人，楚秀心穿行其中，众人鸦雀无声，都在静静看着她，亦或者说她身后的左无忌一行。

出了食堂，就是院子，院子里假山怪石林立，茂盛林木之间隐藏多个半月门，似乎故意想让人走错路似的，每一扇半月门都造的一模一样，关键是上头挂的牌匾也一模一样，都叫“藏墨阁”。

“无忌……”吴姬忍不住扯了扯左无忌的袖子，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左无忌眼中的惊疑只比她多，不比她少，他望着走在前头的楚秀心，心道：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自己人，偶尔也会迷失在这院子里，找不到去路，也寻不回来路，楚秀心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是第一次来，但自打她走出房门开始，她就一步都没走错过，她笔直朝着藏墨阁的方向走去，就仿佛，就仿佛……

真的有一个声音，一个旁人听不见，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在指引着她前进。

“快了，快了……”楚秀心拨开垂落在眼前的紫藤花，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那座阁楼，心中轻轻唤道，“哥哥……”

时间倒回两天前。

《天女图》内，楚秀心伏在案上，看着眼前那张已经快要完全成型的《吃书妖》。

吃书妖手中的书卷上渐渐浮现出楚丹青的字迹，他问：“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确定。”楚秀心回，“我要以《刺客图》画主的身份，投奔左无忌，谋得他的信任之后，再与阿临里应外合。”

楚丹青沉默半晌，才回：“拿出纸，拿出笔，把我接下来的话统统记下来，一个字不落的背下来。”

楚秀心一楞，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出去一趟，借口说要给沈临写信，问狱卒要来纸笔，之后找机会重新回画里：“好了。”

“左无忌与少主不同，偶尔会让我出来放放风，你知道的，但凡我走过的地方，就会在我脑海里变成一幅路线图，所以你如果真的投奔过来了，你就记住。”楚丹青透过吃书妖手里的书卷，告诉她，“从他书房大门出来，向前笔直走，在第一个岔道口左拐，下楼，直走八百步……”

“过食堂，进入院子。”

“这院子经高人设计，有些难走，所以你从现在开始，要认真一些，切莫走错一步……”

“这是最后的竹林了，穿过它，看见那座阁楼了吗？”

楚秀心穿过眼前的竹林，终于看见了藏在竹林背后的那座阁楼。

白墙黑瓦，如同一张天人挥毫而就的水墨画，映在天地之间。她缓缓走过去，停在大门前。

隔着门，她什么也看不见，但隐隐之中，似乎真的听见了哥哥在对她说话，淡漠的，仿佛吹雪般的声音：“到这一步，就算《刺客图》不开口，旁人也会认定她选中了你，一路指引你过来了。”

是的，这就补全了《刺客图》最大的破绽。

她作为画主，手中的《刺客图》却无法开口说话的破绽。

楚秀心微微一笑，伸手指着眼前的房门，回头望着身后几人，笃定无比地说：“它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