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有梦(16)

作者:未晏斋 阅读记录

对于贞洁,鲜卑人不像汉人那样计较得厉害,漂亮的女人就像草原上的小羔羊,是群狼戏弄、追逐的对象。皇帝不欲取翟思静的性命,也是施恩,也是警告。

翟三郎明白皇帝的意思,心里的惶惶然在到了宫殿之外,就慢慢化作了气怒。

他到了家里,压抑的恶气不打一处来来,匆匆几步到了后院,猛地踹开女儿的闺房大门,见妻子正和翟思静一起描花样子,便双手先指着妻子:“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又指着女儿:“你这没皮没脸的婢子!你要把全家人断送在火坑里么?!”

翟李氏讶异得只会问“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翟思静却态度沉静,默默放下纸笔,起身问:“是那封信?大汗怎么说?”

翟三郎恨恨地瞪着她,见她毫无愧色,声音都是抖的:“大汗都疑我们一个女儿周旋两家,是在玩平衡,凤仪亭的故事殷鉴不远,这样没皮没脸的事!”

“就这?”翟思静关心的是其他。

她的父亲却被激怒了:“‘就这’?你还要什么?”

他的肩膀、胳膊、手,也一起颤抖起来,脸色变得青白,想着乌翰说的“教训教训”的话,也顾不得女儿原本是他的掌上明珠,对妻子说:“你去书房取家法来!”

翟李氏吓得攀着丈夫的胳膊:“郎君,这是何意?那家法,是责处犯了重过的儿郎的,从来没有碰过女儿家!”

“今日也顾不得了!”他说,“大汗猜忌到这样,我们若无反馈,是想全家送命么?!”

第9章

叱罗杜文接到皇帝兄长遣人送来的匣子时,警觉的目光扫视了半天方笑道:“中使,这是什么呀?”

那宦官亦笑得阴阳怪气的:“大汗赐给大王的,自然是好东西。大王何不打开看看?总不是怕吧?”

杜文冷笑道:“君有赐,不敢辞。怕,也得收下呀!”

他大方落落接过匣子,大方落落打开,原想着里面若是匕首、白绫、毒-药之属的,他就装傻不遵旨。他无过,想必阿干也不敢硬要杀他。

但是匣子里是薄薄一张纸,清爽的蛋壳青色。他打开笺纸,先看结尾处的署名,立刻呼吸就滞住了。但他现在每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虽是翟思静的名字,但他并不熟悉她的字,也不敢判断这字就是她的——万一是陷阱呢。

他又匆匆读了一遍上面的诗歌,有点暧昧,有点旖旎,有点含而不露的相思之意,他又皱了皱眉,上回到翟家,他是厚着脸皮在那儿胡扯,但是不代表他没看出翟三郎的冷淡,翟家的女郎,见一面就对他暗含相思?

杜文把信笺往匣子里一抛,又把匣子往那宦官怀里一抛,满不在乎地说:“看过了。什么玩意儿?”

那宦官先一挑眉,接着眨巴着眼睛,谄笑着说:“咦,谁给大王写的信哪?”

杜文笑道:“大汗一定知道,你问大汗去呀!”

在那宦官难堪的时候,他冷了脸别转过身子:“还有啥事?这几天到处在收拾回平城的行李,忙是忙的来……”

那宦官道:“哦,大王收拾行李不错,不过不去平城,大汗旨意今天要下来:命大王直接去扶风郡就藩——省得来回路上折腾了。贺兰家的女郎,也由她的母亲送到扶风与大王成婚,大王只管放心到郡中享福便是了。”

叱罗杜文冷眼看着他,最后笑笑说:“等大汗下旨,我就遵旨。”

那宦官走了,杜文心中极为愤懑:父亲突然离世,他从天之骄子一下子变作战战兢兢的皇弟。哥哥的每一个举动,每一道旨意,乃至哥哥身边人递送来的每一个信息,他都不得不小心斟酌,还不能让人发觉他的恨意。

他的书桌旁有一把小匕首,他刚刚几次想用那刀刃割进那公鸭嗓子的咽喉里,这会儿见着这闪闪的寒光,就有见见血的冲动。

黄昏时,他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短打衣衫,悄悄到角门外,那把匕首,悄悄地掖在靴页子里。角门的门房是他的自己人,诧异地张大了嘴,见自家主子“嘘”了一声,就没有吱声儿,把门推开仅容一人的缝隙,让杜文出了门。

杜文想像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那种豪迈壮阔,一路顺着角门后的小路往集市上而去。频频回头,没有瞧见异样的人。

集市热闹,但没有找到可以动手的机会,他只能在宰羊的地方格外多呆了一会儿,眯着眼睛看羊羔在血腥的刀下“咩咩”地惨叫,而后被屠夫毫不留情地割喉放血,挣扎不几下就不动了。

他心里略感舒悦,然而很快又想起了哥哥送来的那封信,因为不知真假,不知用意,便觉得烦躁,不知怎么的,脚步里拐弯,不自觉地往翟思静家的深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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