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有梦(225)
杜文点点头,手指像无意识一样,在堪舆图上瑙云城的附近打转转儿。
过了一会儿指了指一旁的一片:“这块地方,是咱们鲜卑贺兰部族游牧的地方。”
等宫女收拾干净退出去了,他才又说:“贺兰部占着西北,也是地方大、民风剽悍的。大贺兰氏死了,小贺兰氏在我宫里,贺兰部族来人请罪,我说:姻戚不罪。”
手指继续在这片画圈圈,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汉室大族有豢养部曲的习惯,翟家好像在陇西一直偏于孱弱,但是否有人懂这些?”
翟思静有些诧异,望过去时杜文正好也望过来。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二伯以前就好交朋友,喜欢学些拳脚,曾有些门客。不过先帝去世后,门客渐渐稀疏了;自打全家徙居到酒泉后,人也散得差不多了;现在几近于流放的姿态,还有部曲敢来投?”
杜文点点头说:“我晓得了。放不放权,只在我手里。北边,我是要慢慢设立军镇的。不过藩镇风险太大,极易闹得南边四王之乱那样;部族又势力庞大,尾大不掉;军镇之初创,要肯吃苦的人才行。”
他顿了顿又说:“你们翟家一心要使汉人也有一席之地,有在大燕朝堂说上话的机会,我可以给这个机会——一定比乌翰允诺的要好。但是,我也不会养虎为患,人选我要慢慢挑。”
翟思静这时候反倒垂头,并不因为他对她家族的施恩而感恩戴德。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制约贺兰氏看来并不容易。你又不愿用宗室,又不愿用闾氏……”
所以冒险任用汉人。
杜文毫不掩饰他的想法,撇撇嘴点头说:“不错,宗室或闾氏,任意谁吃下贺兰部,都会做大,我都不愿意。再说,也是你说的,‘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不是兴旺之相。叱罗宗室或辽河闾氏,都是无端蹑高位的人哪。”
他最后问:“那你愿不愿意你的族人,还有你自己,跟我共同开创、治理这片江山?”
翟思静抬头看着他,明亮而美丽的眼睛在烛光里闪动的温暖的光彩。最后笑了笑说:“步子太大,叫太后生疑——你们毕竟还是母子。”
因着翟思静这句话,杜文第二天下朝之后,首先去母亲那里侍奉问安。
闾太后身边环绕着莺莺燕燕,但她本人的脸色却不怎么好,昏倦要睡的模样,对皇帝在一旁的插科打诨、逗弄各位昭仪的模样好像也提不起劲儿。
杜文是见机的性格,当即说:“看来太后乏了,你们那么吵吵,确实挺烦人的。还是各自回各自宫里吧。”
他对翟思静的注目只多了一瞬,目光刻意多在西凉公主李迦梨的脸上停了一会儿。
李迦梨大概是除了翟思静之外最漂亮的一个,尖尖的瓜子脸,妩媚的大眼睛,薄唇涂着玫瑰色的口脂,打扮得也俏丽华贵,符合她公主的身份。她见杜文在看她,有些羞臊地低头,但目光还是飞快地在他脸上一绕。
“诶,今儿轮到谁了?”他在五个人退下前突然问道。
“你这临幸还是轮班的呀?”闾太后不由嗔怪地问。
杜文笑道:“阿娘的教导,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
闾太后又好气又好笑,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也对五个昭仪问道:“那么今天轮到谁了?”
李迦梨羞臊不肯说,贺兰温宿笑道:“李昭仪今日轮到侍奉大汗呢。”
杜文冲她抬抬下巴一笑:“你先回去等我吧。”
其他人神态各异地看着李迦梨,然后躬身行礼退出了。
闾太后看看没有走的意思的杜文,问:“你怎么不走呀?”
杜文回头笑道:“这么早就走啊?去西凉公主那里听她讲敦煌的画窟?”又撒娇说:“阿娘赶我走,是不是这段日子都不愿看见我呀?”
“是呢!谁要看你这坏崽子!”闾太后翻了个白眼。
杜文腻到她身边,贴身坐下,笑着说:“莫非是我这阵子国事操劳,疲倦得丑了,所以阿娘都不想看我这张脸了?”
这到底是从小带大的亲儿子,闾太后天大的气到此只剩了一半,捶了他一拳头道:“你就害在这张脸上!一点正形都没有!叫我哪只眼看你这位大汗?!”
又说:“杀鸡给猴看,做得够好了;现在又搞什么‘雨露均沾’的么蛾子。你的心思和功夫能不能不要用在后宫里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防着你的亲娘!”
她钩子般的目光瞥了瞥儿子,欲擒故纵,不过对儿子说话也不藏着掖着:“我听说你把贺兰氏的人调到三省之中,怎么,还要抬举他们?”
杜文收敛了小儿子的神色,慎重地点点头说:“阿娘,贺兰部在大燕西北,盘踞着好大一块草场。咱们好容易得来的燕然山和阴山,若是贺兰氏叛变,勾结了柔然,因此把咱们的大好地界给弄丢了,那时候纵使把贺兰温宿千刀万剐出气,估计贺兰氏的其他人也不会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