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有梦(265)

作者:未晏斋 阅读记录

但贺兰家大人的脸顿时胀紫了:酒肆里这句话,当然是贺兰家的人说的。现在他们在皇宫里从太后那头入手,渐渐侵染了一些——但太后也好,皇帝也好,对侍奉过先朝的贺兰氏还是警觉的,这样的争宠的话出来,简直是往头上扣屎盆子。

他不能不发言撇清:“于社稷有功者先册立,也无不可。手铸金人的仪式,还是要的。”

杜文并不否定,点点头说:“手铸金人的仪式,叫太常备办起来。”

“那册立太子——”

“册立完可敦皇后再说。”杜文答道。

事儿要一步步办,八部大人也无话驳回,横竖横已经完成了第一步,慢慢来,就是了。

八个人退出去后,杜文心里就开始思量了。前期放话出去,现在收回的信息已经不少了。从四大部族的情形来看,最热心于杀母立子的,无非辽河闾氏、西北贺兰,因为他们都有女儿在宫里,都企望着通过后宫的联姻保证家族地位的长久——所以将来也一定会使出么蛾子来废太子——谁又去管一位因儿子被立而死去的母亲值得不值得呢?

可是闾氏是舅族,杜文一时还下不去手。他回思了一下全部过程中诸人的反应,还是与辽河接壤的北部草原独孤氏族比较冲淡——一来他们自有草原进行放牧,与人无争,二来他们家没有女孩子入宫,也无所谓。扶持独孤部,便可以不动声色左遏贺兰,右抑闾氏。

想定了,他的目光又锐利起来:管阿娘她怎么想!他的刀,必须砍下去了。

杜文吩咐传几个汉家儿郎到后殿密商,这几个都是从中书学新进到御史台的,而御史台的职责是纠劾谏诤,最适宜给皇帝拿来当“刀枪”使。密密吩咐完,杜文闭目思忖了一会儿,像打仗前他要独自坐在沙盘前思索战略一样,把前前后后都想清楚了,连同平城宫里的护卫工作和后宫内侍的侍奉细节都想得无一错谬。

天已经黑了下来。

他还坐在太华宫,纠结了一会儿,觉得此时以“定省”的名义再去看一看闾太后比较合适——他已经做出了“三顾”的架势,已经在母亲面前伏低做小,也极力不把他的“战火”烧到舅家——若是母亲还是那样矫情的冷脸,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刚出了门,走到往后宫的甬道上,便看见露水地里,翟思静正在翘首等谁。

杜文上前问:“不冷么?等我?”

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双手,她的袖口都潮潮的发凉。

翟思静见他身边还有几名贴身的宦官,于是左右看看说:“妾有几句私话想和大汗说。”

杜文点点头,重新跟她回到太华殿的门里,那间最密闭的书室,征询地看着她,等她说“私话”。

翟思静还是有些许疑虑,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杜文等得愁中都带了宽和的笑:“怎么了?什么事情难以启齿?叫你又是不顾孩子、在露水地里等了我半天,又是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

翟思静叹口气说:“先不是说我那里有些消息但不确切吗?”

“嗯,现在确切了?”杜文问,顺带瞥了一眼一旁的更漏。

翟思静摇摇头:“仍不能说‘确切’,但是有了些想法。”

又问:“大汗赶时间么?”

杜文说:“想在我阿娘入睡前去问个安,给她铺放被褥,至少表明我是想孝顺她的。不过,你的事如果真的要紧,你就先说,不用担忧,说就是了,这里就我们俩。”

翟思静的眼睛已经闪动了一下,这时不得不说道:“只怕大汗还是会吃太后的‘闭门羹’。”

“为何?”

这种事,直说不易,还得盘马弯弓地慢慢叫他自己“体悟”才行。

翟思静终于说:“太后宫里的人都换得干干净净,这段日子更是宁缺毋滥,惠慈宫内全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的老人儿,而宫外执事的,好几个‘贺兰’,大家道路以目,什么话都不敢外传——惠慈宫里打死的几个,都是口舌不严谨的。其实,早从藉故责打开发宫女开始,就是杀一儆百、杀鸡儆猴了。”

杜文听得脸色沉沉,但也没啥新鲜的,只冷笑道:“我知道。‘贺兰’么,呵呵,你也懂的。”

翟思静叹口气又说:“但是,这次突然门禁上连你都不放进去了,为什么?”

杜文神色更冷冽了些,终于说:“我不知道啊,不是在等你那里‘确切’的消息么?”

他稍稍靠近了一步,极力不把自己焦躁和阴狠的情绪释放出来,极力和声说:“你知道了什么,说罢。”

“太医院给太后宫里送了两次药。”翟思静咬了咬嘴唇,伸手按住他的胸脯,终于说,“我叫御医看过了,一张是梅蕊曾经用过的堕胎方子,一张是……安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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