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有梦(269)

作者:未晏斋 阅读记录

闾太后强忍着泪意,厉声道:“你若以大局为重,长远为重,应该知道辽河闾氏是你的舅家,绝不会叛逆。你要警惕的是心心念念想渗透你的汉人,他们那一套主张,才会孱弱我们的骑兵、我们的牧民,会让我们连柔然都对抗不了!你若以大局为重,立下太子之后,赐死太子之母,免得混杂汉人血脉的孩子在母亲的教养和控制下会比你更加孱弱!否则,将来汉人会霸占我们的土地,变更我们的心思,明面上是我们赢了,而最后却是他们赢了!”

杜文寒着面孔说:“阿娘,我不孱弱,我的孩子,也不会孱弱!这是我的事!我是这片土地的君王,我打的那些仗,读的那些书……”他说得激动起来,捶打着自己的胸脯,最后深长地呼吸:“我都懂,你不要再把我当孩子!”

闾太后瞠目看着儿子,最后软下来说:“杜文,你是不是很怨恨我?怨恨我背叛了你阿爷,怨恨我曾经在你伤重时抛下你独自离开?”

杜文摇了摇头:“有的牺牲是对的。但是阿娘,有的让不让步无关乎孝顺不孝顺。这一片土地是叱罗氏的江山,它要更长远地存在下去,只有融合一条路走。”

他到底不忍看闾太后咬着牙关、浑身颤抖的伤心模样,上前抱了抱母亲,突然感觉曾经在他面前那么厉害的一个女人,此刻在他怀里也只是小小的一团,硬铮铮的骨头,柔软的肌肉,颤抖着,哭泣着;而他,强大有力,反而可以对她温柔相待。

“杜文,”他的母亲终于停止了颤抖,话瓮瓮地从他胸怀里传出来,“你还是不够懂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杜文裹着她,缓缓点了点头:他知道她什么都做得出来,比如当年在他阿爷面前,她已经苦心孤诣把他往最高的位置上推,只是后手还没使出来,就被乌翰占了先机。

他甚至都笑了笑,阿娘还在威胁他么?他已经是长大了的狼王,不再怕她甩动着鸡毛掸子来打他了。

而他阿娘沉沉地在他胸前说:“我甚至可以为你死的。”

杜文笑容凝住了,不知她此刻为什么要说这个。

杜文出门的时候,看见贺兰温宿抱着腿坐在远远的墙边的抄手游廊栏杆边,夜色里,廊上的灯光照着她的脸,依然是平淡无奇中带着一点点敦厚的样子,甚至会给人带来错觉:这就是个可怜的、没人爱的姑娘,老老实实在宫里生存着,却得不到皇帝的青睐。

杜文走过去,温宿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双手交握在小腹前,说话磕磕巴巴的:“大汗……服侍太后睡下了?”

“嗯。”杜文点点头,“今日的事,我若在外头听到传出去一个字,就知道是你了。”

温宿不知他为何总是那么无情,吸溜着鼻子说:“是……我不会乱说的。但是真的外头有传闻,大汗也要明察——凭什么就一定会是我说的?”

杜文锐利的目光一下子落到她身上,使她瑟缩了一下,悄悄抬起少女小鹿般的眼睛瞟了他一下。

梦里好像见过她不同年纪时的模样,她的脸会变得苍老、下垂,眉目会显得愈加温善慈和,说话也是永远的细声慢语,仿佛她真的一辈子就是这样一个温柔敦厚的人。

可是他犹记得她坐在柴堆里的那一幕,那天的她浓妆艳抹,华贵万分,可是大概也是因为不需要再掩藏了,她撕去了温善的面貌,目光竟然也能射出极为锐利的光,笑起来声音“咯咯”的,好像刀子往心窝里戳……

他无法梦见前因后果,只记得梦见的那一幕幕画面,他当时也惊诧了,觉得那种恶毒的神色叫他脊骨发凉。

虽然他不能以一个梦来罪她。

但是也因为这个预兆般的梦境,他连怜惜她都没有了。

杜文说:“反正我总能查出来。”

“是不是……”她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杜文不耐烦的侧脸好一会儿,欲言又止。

杜文皱眉道:“有话说呀!”

贺兰温宿说:“是不是你特别讨厌我?”

“没有‘特别’。”

贺兰温宿又问:“所以今天要挨打受气这一幕,就特为找了我来?”

杜文乜着她,倒不知她还时不时有点小勇气和小锐气。他伸手在她下颌一捏,凑在她耳畔说:“原来你是这么看待我的呀?”

贺兰温宿勇气顿生,转脸娇媚一笑:“我怎么看待大汗并不要紧,但是大汗日后拿我作筏子,能不能不打脸?”

皮肤还是挺白皙的,所以几个紫色指印突兀得很。杜文松开她的下颌,说:“怎么是拿你作筏子?闹出事儿的,不是姓贺兰的?当年拉纤的,不是你?”

“那确实该打。”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捋过他一根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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