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襄有梦(38)

作者:未晏斋 阅读记录

一双直剌剌的目光透过泪水涟涟的眸子射出来,似乎在嘲讽:都有味儿了,你秘不发丧,还得过众臣这一关呢。现在敢杀人立威不?杀了便是你心虚!

乌翰吞下一口恶气,放下手中重剑,也挤了两滴眼泪:“大行皇帝去得突然,我做儿子的已经悲恸欲死几回了,若不是念着朝中事务纷繁,不能不努力承担,我倒也恨不得陪着父汗他……”

车马辚辚,终于进了平城。

第20章

按照原定的计划,乌翰要用手中这支禁军,将朝中重臣的家宅看住,免得他们利用各自的部曲,串联起反;然后要在宫里杀掉一批掌权的宦官,控制宫中局势。

但他沿路而去,御道两边的百姓家已经都锁闭门户,外头摆着香案,檐头挂着白花——是国丧的模样。

乌翰有些心惊:他父亲去世的消息,京城都已经知道了?若是才知道的,短短半天,便是立即做了白花挂起来也来不及啊!

虽然担心,原计划还是得硬着头皮照常做。他分出禁军中的若干,前往各家朝臣家宅之中,以“送讣告送丧服”的名义,刀兵粼粼,把人家屋子团团围住。

然后他连盔甲都不敢脱下,一路到了平城宫里。

宫里也是一派服丧的模样,他在丹墀上每走一步,心里就增了一分担忧。到得最高处的宫殿,群臣已经集聚,白纱帷幔被风吹得“呼呼”的,帷幔后头,皇帝的棺椁高高地摆着,金漆描画,是鲜卑人新近最信奉的梵语佛经和诸多法相。再后头,又是一道屏风,一道帷幔,影影绰绰看见一群女子的身影,哀哭声连绵不绝,和着殿中梵音与香烛气味,叫乌翰有窒息之感。

这是大丧。

但是治丧的主动权,他不知怎么却脱了手。

朝臣对他还是挺恭敬的。北朝官制学了很多南朝的样子,三公是摆设,掌权的是三省,中书令、尚书令都在向他叩首,口称“大汗”,叫他“节哀”。乌翰支吾应了,心里暗想人家有备而来,只怕禁军要扑空了。

叩首焚香,应酬了一阵,又该到后头去。短短一段路,他小声问自己的亲信:“宫里各处黄门总管,召集了几个?”

那亲信皱着眉,微微地冲他摇头。

“废物!废物!”乌翰跺一跺脚,此刻又不能跳脚大骂,只能另外想辙。

转过屏风,便是莺莺燕燕,哭得梨花带雨——想来是他父亲的一群妃嫔。他的母亲原是不得宠的低等嫔妃,家世不彰,他没有什么外戚,母亲生了他这个长子,等他封太子,母亲就按照北燕的旧俗“杀母立子”而赐了死;父亲的嫡皇后早就死了,左右夫人也依次作了古;宫里实权最大的莫过于封了贵妃的闾氏,挑唆他的父亲厌恶他,一步步捧自己的儿子杜文——但又怕杀母立子的旧俗,亦不敢明着吹“换太子”的枕边风。

所以闾妃是他最恨的人。

此刻,他最恨的人正在屏风后为他父亲守灵。一身素衣,半老徐娘,面貌温和,唯有双目凌厉,杜文的眼睛形状不像母亲是漂亮上挑的妩媚形状,但却继承了这笑而富含杀机的凌厉目光。

闾妃见新君来了,连忙膝行两步退了一点,对身边人低声道:“可敦,原是我僭越了。”

乌翰一瞧,她身边这不是自己的妻子贺兰氏么?怎么蠢兮兮地到了宫里?

他不好呵斥,只能陪着笑说:“母妃说笑了,论辈分,该是她僭越了。”说罢,狠狠瞪了贺兰氏一眼。

一场法事做过,余音尚在绕梁。久跪的人们都有些躁动不安,只等皇帝一声吩咐才起身疏散双腿和腰肢。

乌翰看见,闾妃始终握着他妻子贺兰氏的手,叮嘱得情意切切。

“母妃。”乌翰踱步过去,顺手拉着贺兰氏的衣襟,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似笑不笑地看着闾妃,“大行皇帝的下葬也不能再耽误了。朕看大家似乎都晓得这件事,宫里丧葬的东西置办得齐全——只不知道,消息是哪里来的?”

这句话看着等闲,其实等于敢撕破脸承认自己“秘不发丧”,就为了逼问消息的来由。

闾妃一脸奇怪:“啊?消息遍天下都是,人人都在传。我这里大概知道的已经算晚的。怎么,大汗是不打算让人知道?”

她顿了顿,一如既往地对谁都笑得妩媚:“新可敦的父族贺兰氏,和臣妾的父族闾氏,都在往京里赶,等着拜别大行皇帝最后一次,重新成服入殓,总不能这么马虎。”

她闲闲说:“对了,好些藩王也要入觐送葬,毕竟大行皇帝一生待人极好,做儿子的伤心泣血,也不独大汗您一个。听说,河西王消息最早,来得最快——他呀,就是仗着好骑兵,又习惯打草谷不用运粮,只怕已经飞速来了呢。”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