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来了。”谈锦抬脚进屋，看见青年背对着门，伏着身子不知在做什么。先前分明说是要束发，但长发散落满肩，簪子也丢在一旁。空气中的浮尘在阳光下游动，青年一袭素衫，安静地跪坐在地上，身下醒目的红色蔓延，他缓慢地转身，望了谈锦一眼，似是志怪图册中以血肉供养的懵懂妖物。

“元清，你怎么了？”谈锦直觉有些不对，他将托盘放在桌上，一步步走近，看见青年正垂着头扯衣裳的下摆。艳色的衣料与苍白的手指交缠，处处都透着诡异。

“这衣服怎么了？”谈锦在他身边蹲下身，怕惊扰了青年，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轻，待看见他将手上勒出一道道红痕时赶忙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元清。”谈锦握着他的手，细瘦伶仃的，握在手里像是一块凉玉，两人离得近了，熟悉的幽兰香气又绕过来，却激不起半点旖旎的心思。

眼前人的状态很不对劲。谈锦一眼便看出来了，像是陷入梦魇或是梦游的状态，他也说不清，他将青年两只手都捉在手里，另一只手试探性地搭上青年的脊背，想把他扶着站起来。却没料到他的手刚搭上去，青年忽然激烈地挣扎起来。

“怎么了？”谈锦收回手，明知对方不会回答，却还是忍不住询问，他想去找黄大夫，但青年这模样，分明是心病，便是黄大夫来了，也是束手无策。

青年仍就不回答，却也不再挣扎，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谈锦想起他方才的抗拒，以为他是不愿被自己拉着手，便道：“待会我放了手，你可不许再扯衣服了。”他待齐元清的态度总是小心翼翼的，靠得近了他自己的心脏要受不住，也担心对方会觉得不适。

面前的人不说话也不挣扎，谈锦见他情绪似乎稳定了些，便试探着放了手，青年的手却还悬在半空中，像被无形的手抓着似的。

“举着不累吗？”谈锦偏头去看青年脸上的神情，却见他猫儿似的皱着鼻子，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下一瞬，便伸手猛地推了一把他的肩膀。

谈锦一时不查，被推得向后仰去，他不知青年要做什么，索性顺着他的力道仰躺在地上，正对上青年晦暗不明的眼，仅一瞬间，便像是坠入潮湿的沼泽地，连错开眼都做不到。

他眼见着青年膝行几步爬到了他脸边，如缎的长发自青年肩头滑落，无声地垂落在谈锦的胸膛处，发梢随着青年的动作微微扫动。谈锦喉结滚动，即便是隔着层层衣物，他也觉得胸口发痒。

“……元清。”他几乎不敢看青年，在对方凑得更近之前，谈锦极没有骨气地别开脸，却又忽然感到脖子上一凉，青年的鼻尖抵着他的侧颈，像只动物一般嗅闻他身上的味道。

谈锦一动也不敢动，半个身子都僵了，对方的吐息顺着脖颈一路向下，直嗅到袖口处才拉开距离，他这才松了口气。

齐元清终于确定那淡淡的脂粉气的源头在哪了，就在袖口。

他伸手去扯谈锦的袖子，却被谈锦握住了手，“别闹了。”谈锦的声音哑得厉害，“不然等你清醒了，就要钻进地底了。”

男人的话在齐元清听来有些模糊，像是隔着重峦叠嶂从山的那头传来似的，其中的意思也是难以理解。他仍就坚持不懈地去扯谈锦的衣袖，又因为不得其法而迟迟扯不下来。

谈锦心道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便坐起身，“是要我脱掉这件衣服吗？”

青年不答话。谈锦索性放弃了与他交流，咬牙解了腰带，脱了外衫，“这样满意了吗？”男人整张脸都涨红了，像被架在火上烤似的，一面羞耻一面又担心青年的状况。在对方支着身子凑近却又险些摔倒时，他又不得不伸手揽上了对方的腰帮助青年稳住身形，复又松开。

青年一脸严肃，作势要闻他内衫的袖口，谈锦便抬手让他闻。对方便又像是动物圈定领地一般将谈锦上上下下闻了个遍，而后突然抬头望着谈锦，唇边小小地绽出一个笑。

他一笑，谈锦不知怎么地，也跟着笑了，他看着青年好像是闹够了，坐在地上伸手去揉太阳穴，便问，“头痛？”

青年点头，撑着地面想起身，又因为跪了太久一时站不起来。“我来扶你。”谈锦伸手，青年便顺势倒进他怀里，几乎时被他抱着站起来。谈锦搂着他，像是在水中捞月，镜中取花，总觉得不真实，像是托着一场不知何时就会醒来的梦。

他扶着青年在床边坐下，见青年的白杉染了灰，便道：“你先将外衫脱下来，在被子里躺一会儿？我去找黄大夫来给你看看。”

青年摇摇头，看着谈锦拿起被他丢在地上的外衫，突然道：“不许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