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为比仍旧只能传话跑腿的陈福走快了一步，却没料到陈福借着与内务府的来往密切, 很是结识了一些人脉。府里与府外之间的一些交际逐渐被陈福接手，福晋也很是器重他，但凡需要太监出门办事，先想起来的人一定是陈福。侧福晋的娘家与陈福的关系也在慢慢靠近。

张保做了“探子总管”后, 也是生了些野心的。他觉得只要他将府内的“消息”控制好了，向四阿哥展现出了他的本事, 那么府外的眼线布置，早晚也得由他负责。

然而如今看来，四阿哥怕是不会让他接触到府外的事务了。

丰嬷嬷的事, 今天就会有个了结。四阿哥给张保的任务, 是让丰嬷嬷“认罪”, 同时找个不会刺激到李庶福晋的理由，让她接受丰嬷嬷必须离开贝勒府的事实。

他的任务，只到此为止。

而丰嬷嬷离开贝勒府后的事，四阿哥全都交给了陈福。

张保此刻不免有些后悔，轻轻“啧”了一声：这困在内院，“管”着一群女人能有什么前途？且看四阿哥也不是个好女色的样子，后院这仨瓜俩枣的，还能翻出什么天？

他到底还是被陈福抢在了前头。

陈福听到了张保发出的声音，轻瞟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底下跪着的丰嬷嬷努力保持面上的镇定，内心却控制不住地心慌。

这间屋子虽然干干净净的，没有血渍，也没有什么异味，但因房门的朝向与其他后罩房相反，又没有窗户，便无端地透露出一股阴冷的气息来。

李家在盛京也算是大户人家了，这种构造的房子也有不少——这是一间家牢。

她实在猜不出自己被叫来的原因，只能静静地跪着。

张保轻咳一声，丰嬷嬷浑身一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应对。

张保阴恻恻地问道：“丰嬷嬷，咱家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需老老实实地回答。”

“张公公请问。”

“这春寒未过，给二阿哥用水洗澡，可是丰嬷嬷的主意？”

丰嬷嬷将头埋下，掩藏住震惊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二阿哥半夜发热的原因，竟是下午洗的那个热水澡吗？

这……这可怎么是好呀！

庶福晋本来就以为，奶母们之所以没能及时发现二阿哥发热，是因为她之前下了“不许守夜”的命令。因为这个，她的内心早就愧疚得不行，这几天是吃不好也睡不好，但凡醒着就一直在哭。如果现在让庶福晋知晓，就连二阿哥的发热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如何还能受得住？只怕立即便要追着二阿哥去了！

丰嬷嬷的心，痛缩成了一团。

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庶福晋是多么在乎那个孩子了。

试问哪家的贵妇人，会亲自给孩子喂奶、亲手给孩子把屎把尿的？就连庶福晋的生母都没这么干过。

庶福晋劳心劳力地为二阿哥付出了那么多，不能连个好结果都得不到！

千万不能让庶福晋知道……

不对！

这件事的真相，若果真如她的猜测一般，那按照“他们”皇家的规矩来看，已经可以算是“谋害皇嗣”了吧？那样的话，整个云梦斋的下人都逃不掉责罚，张保又为何偏偏避开所有人，只单独提自己来审问？

……张保刚刚是怎么问她的来着？

给二阿哥用水洗澡，是不是她的主意……

那天下午，庶福晋亲口让人烧水洗澡，满院子的下人都听见了，为什么张保还会特意问“是不是自己的主意”？

丰嬷嬷恍惚有个猜测，却不敢肯定。她舔了舔嘴唇，答道：“是……奴才的主意。”

张保拉长声音“嗯”了一声，又问道：“庶福晋想让二阿哥今年就断奶，可是丰嬷嬷提议的？”

丰嬷嬷咽了咽口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看向他。

张保扯扯嘴角：“宫里养孩子，一般四、五岁才会断奶。但是听闻盛京那边，小孩子两岁就会断奶了？庶福晋身边从盛京过来的人，就只有丰嬷嬷吧。”

这可真是胡说八道了。

宫里的孩子四、五岁断奶，可从来不是什么满人自古以来的习惯，不过是入关之后，条件允许罢了。

女子生产后，奶水的质量是会慢慢变差的。哺乳期间若是不加以进补，都不用等上两年，那奶水就与清水无异了。

宫里的奶母们为了保证奶水质量，一天至少要吃掉一整个猪蹄，还得喝上好几海碗的可以下奶的补品，普通家庭哪里能这么供应？自然是等孩子能吃大人的饭了，就赶紧断奶的。

丰嬷嬷再次低下头，明白自己的猜测很可能没错，轻声地答道：“是……奴才……跟庶福晋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