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佳氏放下手，狠狠地倒了几口气：“当初我将这事说给你哥哥听，不过是当个笑话。我当时以为，是那姚二姐丧姐之后太过悲痛，这才有了些不着边儿的联想。可是如今看来……莫非县君长子和皇长子……”

白佳氏不敢将话说完。

若只有县君的长子出了问题，也许可以说是额附李家的血脉有异常。好在县君是“外嫁女”，只要她与额附的后代日后不再与爱新觉罗家联姻，那皇室血统就不会被“玷污”。

但是如果连太子的长子也得了相同的病症，那就说明是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出了问题，那……

宋莹猜到了白佳氏未尽的意思，垂下眼，没有说话。

清朝入关至今不足70年，人口数量还未膨胀到清朝后期皇室都养不起的程度。人口基数少，生活场地相对集中、环境闭塞，再加上习俗推崇“亲上加亲”，以及“旗民不婚”的政策，导致旗人婚姻对象的选择，往往只能局限在住处周边。近亲结婚的概率极高。

近亲结婚，后代出现各类“稀奇古怪”的遗传病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

宋莹就曾经隐隐担心过，爱兰珠日后抚蒙会嫁到与她有着“表亲”关系的部落去，与额附的血缘关系太近。但直到今天之前，她都未曾确切地听说过，皇室有谁得过什么不得了的遗传性疾病。这让她一直都抱有一种侥幸的心理。

太子长子和怀柔县君长子的病症，将这一残酷的事实摆在了宋莹面前。

尤其是太子长子。

要知道，太子可是皇室嫡支，他的儿子若不健康，那其他阿哥的子嗣，都有可能患同样的病。

除此之外，更让宋莹心跳加快的，是怀柔县君为子寻医的时间。

早不寻，万不寻，偏偏此刻寻。不仅寻，还寻得“人尽皆知”，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生了个“傻儿子”一般。

在喜欢安插眼线的四阿哥手下讨生活的最大收获，大约就是让宋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就没有完全不透风的墙。

宋莹不觉得，姚二姐当年将姚大姐死亡有异一事，只说给了妹妹姚三姐听。她也同样不觉得，姚三姐会只告诉给白佳氏一个人。

甚至于，宋莹忍不住要怀疑，哥哥宋滔在将此事告诉给四阿哥后，四阿哥或许也将此事“传”了出去。

如果这样推测，那么怀柔县君选择现在这个时间点公开寻什么活佛，就很耐人寻味了。

在众多能够得知她家有个“傻儿子”的人中，到底谁才是她的目标？

白佳氏却想不到那么远。她在发现自己不小心窥探到了“皇室秘辛”之后，已经惶恐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宋莹注意到白佳氏愈发苍白的脸，说道：“嫂子，今日的话，出了门你就得忘掉，谁也不能说。”

白佳氏惊慌地点头：“这是自然，那肯定不能说……”

“我的意思是，”宋莹强调：“‘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哥哥。”

白佳氏顿住，心里有一丝不满和委屈。

“非是我不信哥哥。我心里很清楚，嫁给王爷的这些年，宫里宫外的，我能过得如此舒坦，没少得哥哥的帮衬，”宋莹细细解释道：“嫂子与哥哥成亲二十余载，应当很清楚他的性格——若他觉得做某件事能让我受益，那定是在所不惜的。”

见白佳氏有些开怀，宋莹继续说道：“怀柔县君寻活佛这件事，水很深，不是我等能够参与的。将此事告诉给哥哥，他必定会想法子多方打听，以免这事的结果于我有害。若真能利索地查出个结果也好，就怕这事其实是个饵，是为了‘钓鱼’的。若因此牵连到家里，岂不是无妄之灾？”

白佳氏听完，露出真心一笑：“侧福晋说的没错，你哥哥他可不就是这么个性子？有些事，你若让他知道了，却什么都不让他做，那也是难为他。莫不如一开始就不告诉他，当没这事就好了。”她也可以顺利成章地将此事完全“忘掉”。

及至午后，留白佳氏用了晚膳，宋莹便召来了陈福，让他用马车送白佳氏回宋家。

被白佳氏陪了一天，宋莹觉得身体有些疲累。但此刻天色还早，也不能立即安寝。

想着方才用膳，喝热汤时仿佛出了些汗，宋莹便让人烧些洗澡水，她要去泡个澡。

时值六月，天气虽已开始变热，但日落时分，仍有习习凉风拂过。

朱砂担心宋莹这个时候洗澡会着凉，就让人烧了好些手掌大的鹅卵石，隔一会儿便放几个到澡盆中，给水加热。

宋莹闭着眼，整个身子都泡在水中，只露一个头在外面。

金茶站在她身后，慢慢地给她按头。每隔一会儿，会突然更加用力地按压宋莹的太阳穴，让她清醒一瞬，免得真在澡盆里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