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雍和摇头：“她不是不知礼数，而是我们这个地方，第一次见面都会询问对方的名字，和对方握一下手。不会有任何人下跪。”当然，唯一的一种下跪的情况，现在还不大适合和这个小皇帝提起。

“身份不一样的人这样吗？见到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呢？士农工商，若是商人见到士族，必须要下跪行礼的。”赵黎问。

“不会，士农工商，没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而且，在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某些程度上可以说是超过前面几种了。”

赵黎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确实是这样。”方雍和认真道，“陛下，我们这里，至少从这个行礼的角度上，是平等的。哪怕一个最下层乞丐，见到一国之君，也可以不行礼，而不会有任何人处罚他。”

赵黎咬着唇，他在此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和自己那里，全然，全然不一样的对方。他不自觉地露出一种惶惶然的模样。

方雍和问道：“所以，林语第一次见到你就问你的名字，并且试图和你握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赵黎委屈地看着方雍和，眼神里十分清楚地表达了，那你就是觉得我有问题了？

方雍和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那我们先从入乡随俗的第一步做起，陛下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赵黎沉默了一会，说出了那个即便对他自己都有些陌生的名字：“赵，黎，黎民百姓的黎。”

方雍和怔了怔，这具身体原本的名字也是叫赵黎。这是巧合吗？

“那陛下之前，也是长得和这具您‘借尸还魂’的身体一模一样吗？”方雍和问道。

赵黎没有注意到他说的也字，于是点头：“对的，这具身体和朕之前一模一样，所以朕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过也不是完全一样。”他再一次把手在方雍和的眼前晃了晃，“朕手上之前的东西不见了。”

他拉开小腿给方雍和看，指着膝盖：“这里，还有很多疤痕，这人怎么回事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

方雍和看他细白的小腿，以及膝盖上小小的疤痕。自然明白，就算身体完全一样，但两人生长经历完全不同，自然会有些许的差异。

可即便如此，长相和姓名都一模一样，还是两个完全不同时代的人，也确实是个十足的巧合了。

也许，这就是赵黎借尸还魂的契机吗？

方雍和示意自己知道了，帮着赵黎把裤腿向下拉，以此遮住那条白得晃眼的小腿。

方雍和继续解释：“我听你的描述，大概有了些想法。我感觉你最好是从历史书开始学起来。书里面会告诉你，从你那个时代之后发生的事情，到现在又为何有这些变化。这里面包括技术和观念的改变。”

赵黎觉得他说的很有些道理，史书确实是资料的第一受来源。他愿意接受方雍和的建议，好好读一会史书。

方雍和拉着赵黎去了书房，他找了基本编年史的书。这种会更能直观些感受到时代的变化。

书拿到赵黎的面前，看到书上的字，和自己认识的好像不大一样，但勉强又能理解。真是奇怪。

考虑到赵黎可能不认识简体字的前提，方雍和指着书里的几个字问赵黎。

赵黎磕磕碰碰，居然也难得认识大半。

方雍和松了一口气，“那陛下，接下来的时间，你就要好好看看这些书了。等你看完，应该就要清楚些了。我还有些工作要做，你有不懂的再去找我问。”

赵黎正对这字极小的书籍感了兴趣，挥挥手：“你下去吧。”他又像是想起来似的，问道：“欸，你还没有跟朕说过，你是什么身份？”

在赵黎看来，虽然方雍和家庭条件不大好，连个下人都没有，但这个人气质温和，看样子也不算是个粗鄙之人，可要他猜这人的身份，他又实在猜不出来。

方雍和笑了笑：“在陛下那个时代，我应该是被称为，戏子？”

第5章

接下来的时间里，赵黎真的听了方雍和的话，认真地抱着那几本编年体的史书看了起来。

他脑子很好，虽然达不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是他的理解能力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认字这块进步很大，有些不熟悉的字结合上下文连蒙带猜也能弄明白。

等慢慢熟悉了这种字体和他所知字体的区别以及构字方式，赵黎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读得越发顺畅起来。

到中午的时候，他已经看完一大半了。

等方雍和过来敲门，喊他出去吃饭的时候，赵黎的双眼都在放着光，抱着书完全不想撒手。

也幸好是肚子叫起来了，他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书，跟着方雍和走出去。

他现在有很多问题，决定等用膳结束之后再抓着方雍和问。

跟着方雍和走到餐厅，看着满满当当的一张桌子，赵黎睁大了眼睛。

他是吃过见过的，皇宫里送来的东西都是各地上贡最好的食材，再经过一众御厨挖空心思的制作，最后他也只是每道菜吃上那么一小口，昨天吃那盘意大利面时，可以说是他此生一道菜吃最多量的情况了。

所以看着桌面上一盘盘虽然量不大，但是造型别致新颖，色泽搭配诱人的食物，赵黎有些不敢相信。

这里面很多他甚至看不出食材，也从未见过。

“这些？”赵黎把目光投向了方雍和。

方雍和笑了笑：“这是我请酒店的厨师做好，让他们送过来的。现在陛下你可以试试看合不合口味。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招待陛下吃到好吃的食物。现在看看能不能弥补一下。”

赵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看这手笔，实在不像是方雍和一个戏子能随便整出来的水平。

但赵黎到底不会对此大惊小怪，也不会对这种场面手足无措，他非常平静地坐下，却意识到此时没有人会过来帮他净手。只好自己站起来，去洗了手才回来坐下。

幸好他当皇帝之前，母妃还是会让他自己动手做些事情的。

赵黎知道，现在并不会有人喂他吃饭了，他保持自己帝王版的端庄姿态，拿起筷子，依次品尝了面前的食物。

这些食物的口味确实不错，十分新颖，口感也基本达标。

赵黎本想指点这些菜色挑一下刺，但是想想自己寄人篱下，只好忍住了。等他略微笨拙地雍筷子吃完自己面前的几盘，就没有再动了。

方雍和在旁边看着他吃东西，不知不觉就失神了。赵黎池这会吃东西时姿态非常端庄，和昨晚完全不一样。

他后背挺直，表情严肃认真。仿佛是在做一件十分重大的任务，只是夹东西时总时不时夹不住掉回盘子，每当这个时候，赵黎总是如临大敌，继续更加小心地夹起刚才掉落的食物，送入嘴中。

咀嚼食物有时会微微皱眉，有时也会舒展开。但无论喜欢与否，他都会把那一口吃完，从头到尾没有表现一丝挑食的迹象。

方雍和回过神，帮他把够不到的地方给他换过盘子。

赵黎一动不动，习惯这种被伺候的姿态，他很难表现出感谢的态度。

好在方雍和也有些乐此不疲，就这样，两人吃完了一桌食物。

赵黎休息了一下，看着方雍和，问道：“你们这个时代，戏子的地位，也很高吗？就像你说得商人那样？”

方雍和思索了一下：“地位说不上，但是知名度可能要高些。”

赵黎点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耽误更多的精力，他想起之前在书中看到的东西，忍不住想要立刻指给方雍和看一看。

于是两人一起走到书房，赵黎指着书中的一个时间点：“这里，之前，是朕学过的，这里之后，就不一样了。”

方雍和看明白了，赵黎所谓的大胤朝更像是历史的某一个时间点分出一个交叉口，按照原本的脚步会自然发展到现在，但那个大胤则在那个时间点的交叉口，走到了另外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