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翻译官(100)
一个小太监来催:“王爷,十三爷和十六爷先往靶场去了,满大人和鄂大人在门口等着您。”
“知道了。”他摆摆手,看着我道:“天色晚了,你不必跟着,回去吧。”
我乖巧地应着。
他抬脚从我身边擦过,稍稍一顿,垂首在我耳边极低声得嘱咐:“以后不许唱歌给别人听,十三爷也不行!”
我一愣,他已经快步走开。
正当我要转身回去拿吉他时,他忽然大步流星地折回来,目光犀利地盯着我,语气严肃,声音极轻:“……”
“什么?”我没听清。
他表情讥诮,却没再重复,只哼了一声,转身走掉。
我好奇而忐忑,在原地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拼凑出那句话:你真不担心十四?
……
但凡你重复一句,一定能得到一个无比确定的答案:完全不!
十四他命长着呢!
我倒是更担心他一身荣耀回来,你心理压力更大!
不管怎么说,今日能重获四爷欢心,我心里很舒畅。
回到家没一会儿,八福就来了。
“王爷有什么吩咐?”我以为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话,或者追问临走前那句的答复。
八福呈上一个盒子,打开里面一排小瓷瓶:“王爷派人吩咐小的给您送药,说是祛疤的。”
啊,我领导这员工关怀做得也太到位了!
我可以996!不,通宵!全年无休!
不过这小瓷瓶,怎么跟我那瓶云南白药一样?
“这是哪家药房买的?”
八福道:“王府用药,都是从宫中御药房买,御药房的药一般都是大罐的,买回来之后,再用王府定制的小分量器皿分装。您放心用。”
“……所以,这小瓷瓶,是你们雍王府定制的?”
“是啊,雍王府的瓷器都是在景德镇定制的,别处可没有!”
哦……
第76章
我现在才隐隐约约想起来, 年前登殿那一次前一两天,弘明把我咬伤了,就咬在虎口上。
当时贝勒府的人都恨我打了嫡少爷, 根本没人管我。我自己也没当回事,压根没想过要涂药。
之后内务府送来的衣服里就掉出一瓶云南白药, 我还以为是衣服鞋子的‘官配’。
此刻才知道, 原来是当时主管内务府的雍亲王授意放进去的。
被咬伤后我只见过他一次还是两次来着?而且冬天的衣服袖长基本都能盖到虎口,他难道长了一双能透视的火眼金睛?
怪不得八福说,没人敢欺瞒王爷, 这洞察力简直惊人甚至恐怖!怪不得天天训我,看得这么细, 谁能没有瑕疵?!
后面李卫、田文镜被他钟爱, 肯定是因为离得远!远香近臭诚不欺我!
还鸡蛋里挑骨头, 嫌我说不好中国话?分明是他理解力有问题吧……
不过除了嘴毒,作为领导,他真是无可挑剔。当初赠药, 没有施恩图报的意思,现在赠药,却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放心吧, 我原谅你了。
反正让人, 忍得心甘情愿, 跪得感恩戴德。
1715年6月15日 康熙五十四年 五月初二 晴
慈善院的改造正如火如荼, 东堂和南堂的传教士几乎都在工地上帮忙。
我和安东尼在东堂讨论挂牌仪式相关流程,冷不丁听传, 九贝勒大驾光临, 我俩赶紧起身迎了出去。
陪着九贝勒一起来的,是他曾经提过的意大利传教士卢依道。
老先生头顶稀疏, 为数不多的头发雪白,长长的胡须用红绳窝成了一小团,看上去挺和蔼的,只是一张口,满嘴黑牙烂牙。
安东尼也有一口黑牙。据我观察,东堂原来的神父,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烂牙。不过最严重的,也不如这位卢老先生。
我怀疑是吸食阿芙蓉造成的,但是他们藏得很好,我和化佛都没在东堂找到过。
不过我从东堂的账本上发现了一点猫腻: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的开支,流向一个叫春晖堂的地方。
这是个澡堂子,只接待男宾。正常情况下,大家只有冬天才会去澡堂子,最起码夏天不会有人去。
我暂时抽不出空去调查内情。
九贝勒看着比年前在承乾宫见的那次消瘦了些,打扮得却更贵气,穿着薄如蝉翼的长衫,哪怕只有一丝微风也能掀起袖摆,配了一身金银珠宝,连扇子上都镶着钻,一扇就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听叶兰说,他名下产业很多,涉及当铺、粮店、客栈、古玩店、灰瓦店、瓷器店、弓箭铺、柜箱铺、煤窑、长途运输、土地买卖、放高利贷等行业,每天进项至少有上万两银子。
出入奢华的九爷,一进门就嫌弃东堂破旧,嘲讽葡萄牙教廷小气,“真是人穷志短,干啥都不敞亮。怪不得把慈善基金会的门面弄得那么小家子气!”
安东尼给他泡了杯咖啡,陪着笑道:“九爷消消气儿,慈善基金会的办公场所,是南堂和东堂共同商定的。我们毕竟还没有开始募款,账上没钱,只能先凑合用。”
“拿走拿走,这么热的天,没有冰就算了,你还倒热水,我说安东尼,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九贝勒让人把椅子搬到穿堂风吹过的地方,招呼我们过去,烦躁得扇着扇子,不耐烦地说:“慈善基金会挂的可是皇上和娘娘的名,绝不能凑合!你让慈善院那边立即停工,要么,把慈善院取缔,全部重装,扩大门楣!要么,重新找个像样的院子!”
安东尼戳戳我,让我上前解释。
我只得顶上去,“九爷……”
他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蹙着短小但好笑的八字眉,用镶钻的折扇指了指我:“秋童!你这个会长,得拿出会长的派头来,首先要有一间气派的公房,其次出入得有一辆好车。你那驴车太跌份了,赶紧扔了!再者,你说你穿的这叫什么?跟进京赶考的秀才似的,从头到脚透着寒酸!你说,有你这么穷酸的会长,谁敢给你捐钱?捐多少,岂不都进了你自己的口袋?!”
是他逻辑有问题,还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思维?
难道富人都这么想?只想和光鲜亮丽的同类打交道,生怕被穷人揩油?
“要是我按照您的吩咐整改,那九爷,您打算赞助多少?”我笑问。
“凭什么找我要呀!”他啧了一声,把弄着折扇道:“你们打着皇上娘娘的名头募捐,还能缺钱?岂不是坐在家里,钱就从四面八方来!”
皇上的脸有那么好用?你怕是忘了,前几年国库亏空,皇上舍下老脸亲自求权贵们捐款,最后只募了两万两的事儿了吧?
我忍着没反驳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一是现在还没开始募捐,基金会现在花的都是会员们缴纳的会费;二是章程里写的很清楚,基金会只能抽取善款的百分之五用于日常经营周转,这些钱恐怕支撑不起豪华办公室和豪华座驾,您看怎么办?”
“那就抓紧幕啊!除了办公场所,你们还缺什么,告诉爷,爷帮你们把场子先支起来。”
我有点明白他来干什么了。
先前叶兰给我推荐了一个管账的先生,据说曾在九爷的商号里干过十几年。
我和那人谈过一次,感觉他根本不认可基金会的运作模式。他固执地认为,账上的钱就是会长的钱,会长怎么用都可以。而且,闲着的时候不能浪费,得放出去收息。
总之骚操作很多,奴性远大于职业操守,根本不是我理想的财务负责人,所以我没收他。
九贝勒这是恼了!他明显把基金会当成他爹妈,甚至他自己的聚宝盆了。理直气壮得想把自己人安插进来,把控这个无本万利的‘买卖’,甚至还想不着痕迹得用厚利将我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