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翻译官(284)
黄招娣白了他一眼:“除非能将他打死或者赶出京城, 否则就算把他手打折了也没用,广和戏院可不缺代笔。白给他留下把柄, 讹上秋童怎么办?”
靳驰刚要和她吵,晓玲就把招娣拉开了,“天津的万谷仓,江宁的点石书局,九爷这两个聚宝盆都折在秋童手里,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只做这些小动作,给咱找点不痛快,肯定是多方遏制的结果了。能不招惹他,尽量别招惹吧。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不值当的。”
靳驰憋屈得抱头蹲下。
我拍拍他肩膀:“起来。”
他仰头看着我,眼都红了。
我笑笑:“想出这口气太简单了,轻则叫达哈布把他打残,重则把广和戏院都掀了,再拔他老九一棵发财树,你老板我也有这气魄。不过,现在有更要的事儿。”
“什么?”他抽了抽鼻子。
我将宜妃的问题抛出来,他一下子站起来,黄招娣也立即围上来,热切地说:“要是皇上肯给你实权,咱们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晓玲道:“是啊,只要迈过这个坎,凭秋童的本事,累功进爵不在话下。到那时,人人都想拉拢她,多的是人主动为咱们收拾江克秋。”
三人越说越振奋,就在院子里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靳驰的想法是,皇上想要的不是解释,而是忏悔。我应该主动切割和两位皇子的关系,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招个赘婿。
晓玲那么温婉含蓄的人都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
曾经我是认同这招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廖二说动。可现在不一样了。虽然我手上没有戒指,心里有。
再说,四爷要是和他娘气性一样大,一次背叛就能要我命,二次还不得把我挫骨扬灰?
黄招娣也不认同:“两个皇子求而不得的人,随便找个人嫁了,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再说,整个京城,谁胆子那么肥,敢娶四爷的人?”
“我……我不知道。”靳驰张了张嘴,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晓玲道:“皇上在意的,不是秋童的态度,而是两位皇子的名声。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在如何美化他们的行为上。如果两兄弟只是为了争女人就闹得天下皆知,那皇家威严必定荡然无存。可若他们是为了天下苍生求才若渴,如刘备三顾茅庐,萧何月下追韩信,就是截然相反的口碑。所以,绝不能以婚姻的形式强化秋童的女人身份,要让天下人更认可她的功绩才能。”
黄招娣狂点头,“对,强化她的功绩才能,才是宜妃娘娘说的,‘给自己一个机会’。毕竟,钻了虫的桃子,皇上看都不会看一眼,可镇元大仙的人参果,就算烂了一半,皇上也不舍得浪费一口。只要秋童本身的价值足够珍贵,就能堵上悠悠众口。”
靳驰也如醍醐灌顶般觉悟,“那就要疾皇上所疾,苦百姓所苦!”
皇上最在意的,老百姓最重视的……
我之前的作为,平清茶门、灭黑旗帮,虽然给朝廷解决了一部分深刻的社会问题,但并不是最紧要的问题,所以没未戳到皇上的痛处。
创办《江南商报》和印刷厂,惠及文化界和工商界,也没有真正到达底层百姓。
慈善基金会因为运作方式的原因,现在被广和戏院掣肘,短时间内,可能还不能为普罗大众服务。
西医学校的筹备则因皇上对我的冷落和打压,暂时停滞。
女性保护组织倒是颇有成效,越来越多不甘被命运摆布的姑娘,采取各种各样的反抗形式,自发地拥护我,可皇帝和老百姓根本不在乎女性的苦难。
那么金字塔顶尖和底部共同关注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民生!
我这次有机会进宫,主要是因为皇上祈雨成功心情大好。
不到一个月祈雨四次,甚至为了祈雨,专门从热河赶回北京,徒步至天坛,他是多在乎百姓的收成啊。
四爷这个未来继任者亦如此。当初一到天津他就跟着莫凡下地,在山东还微服寻访,发着高烧也放不下税粮账本。
国君在乎收成,不是怕百姓饿肚子,是怕他们饿了肚子造反。
而对老百姓来说,填饱肚子是头等大事。
所以,让他们吃饱,是最容易获取两端好感的事儿!
怎么才能让他们吃饱?
我和四爷在山东微服的时候,他曾告诉过我,现在全国的耕地数量,只有在绝大多数省份风调雨顺的时候,才能保证老百姓不饿肚子。
一旦发生灾荒,就得四处筹粮,消耗富裕省的存粮,勉强填饱灾民的肚子。
可是筹粮是要花钱的。
朝廷不能劫富济贫,只能自己出钱买,所以遇到灾荒,最受考验的往往是户部。
因为恐慌情绪会随着难民的流窜蔓延,发国难财的奸商就会囤积居奇,哄抬粮食价格。
可能刚开始的时候,一两银子能买一石(约150斤),十天后就变成了五两银子买一石。
国库丰盈的时候,还能多撑一段时间,以现在的财政状况,恐怕很难。
综合来看,要解决老百姓吃饭问题,只有三个途径。
其一,增加耕地、提高作物产量。
截至清朝,中国是运行了几千年的农耕社会,无数人才从这方面想了又想,早有良策。比如王安石的青苗法,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可惜都推行失败了。我想破脑袋也拼不过先贤。
其二,保证风调雨顺。
可是,祈雨,我插不上手,因为这年代纯看老天爷脸色,根本没可能人工降雨。
其三,稳定物价,保证朝廷能低价高效地筹到粮食。
这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靳驰,去年顺天、永平、保定、河间、宣化五府因涝歉收,从哪儿调的粮?”
靳驰道:“是从山东、山西等地借来的。其实按照朝廷章法,发生灾荒时,应首先启用当地的义仓和社仓。义仓是由从百姓手中收上来的税米、税银购买的米填仓的,而社仓是由百姓在丰年时积攒的,以及官府发动富户捐赠的米填仓。只有这两仓都空着,才会从其他地方调。”
“义仓好像不是每个地方都有。我巡视天津时,知府莫凡正挖空心思建粮仓。而据我在山东了解的情况,社仓都是摆设,老百姓根本攒不下,寅吃卯粮得多。就算有,也绝不肯交公。山东给的粮食,是官府从老百姓手里横征暴敛来的。而且,并非借给灾区,而是高价卖给了灾区。”
“正是如此!花钱的只有户部,地方官一个大子儿没出,还借赈灾之名加税,趁机大捞一笔。”身为山东巡抚千金的黄招娣一点儿也不给她爹遮掩,立即附和。
她还说:“为保京师安稳,直隶既有社仓,又有义仓,不过去年都用了,所以天津当下的要务就是尽快填充两仓。可无论是朝廷还是百姓都没有余粮,只能靠开荒增产。倒是各地士绅、地主的私仓满得朝外淌。”
“这么说,赈灾粮主要还是从老百姓身上出,所以他们总是攒不下存粮。而士绅、地主的粮食多的用不了,却完全流动不起来。这才导致市场供需越来越畸形。”
靳驰冷笑道:“他们也会卖,等到老百姓手里一丁点粮都没有,不得不卖儿卖女换粮的时候。”
我的思路渐渐清晰:“只要让他们的储粮流动起来,甚至越有灾荒的时候越便宜,就能减轻老百姓的负担,解决朝廷的财政危机,还能让大多数人吃上饭。”
他们三人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流动起来?”
沉思良久后,我给了他们一个,对三百年后的普通老百姓来说,都算不上熟悉的名词:期货。